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浮生歌 作者:辰清 文案 一场缓缓归来的绮年爱恋,一段相隔已久的陈年旧忆。 那一年的那一天,天晴有风,人多云蓝,楚一剑听见她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说过的话? 他点头:当然记得。 然而由于另一个男子的介入,楚一剑和她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感情依然坚固,却因为当前所处的环境而变得风雨飘摇。 青年的有意接近,遥远的梦境,神秘家族的来历,女人欲言又止的嘴巴……究竟是策划已久的阴谋还是偶然发生的巧遇? 在她身边无声的发生,又紧密的相连。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江湖恩怨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洛,楚一剑 ┃ 配角:楚清铭 ┃ 其它: ================== ☆、楔子   安靖三十年,一片春花水漾,细雨漂流。青城人头济济,无羁的野绒花随风飘荡,蔚蓝色的青云离人那么远那么近。   远的像悲悯众生的佛陀用寥廓的视眼审视着脚下的一切。   近的似头顶星辰,只要穿过渺无边际的沙尘就可触望到它的面目。   城里的楼宇、寺庙早已存在千百年,使不少人愿意用无限的情潮去延长时光带给他们的庇佑。每逢到了六月的“浴佛节”,严肃的,活泼的,庄重的,充满神诋的表情一个接一个的踏入万方寺,祈求来年的幸运。   轻舟侧畔的河滩边,几只船游游荡荡,船上飘出的笑声如铃似蝶,缠绕于耳,听着极为舒服。   几位待自闺中的少女微抿嘴唇,轻声说话。一只帆上挂有红樱的灰色小船飞快的顺着河水方向急速前进,很快的到了岸边。   船未停稳,一人影就迫不及待的落在了草地上。他捋顺被风吹起的衣摆,笑嘻嘻的说:“叶洛,你说今日我的速度是不是比昨日快了些?”   “快是快了。”叶洛摇了摇头,“你先看看你干的好事。”只见小船隐隐摇坠,嘎吱嘎吱的颤栗,似有裂开的气势。   终于,噼里啪啦的爆破声传来。船身、舰板、船头彻底分开,跌落河底。红樱帆半面浸湿,如一头桀骜不驯的狮子被猎人抽了筋骨,有气无力的起伏着。   “这,这,我没想到会这样。”青年嘴角抽了抽,尴尬的说。他灰黑色的眸子目光清澈,眉眼乌漆,鼻尖透着点点粉红,在阳光的照耀下不大显眼。   “你用的内力太多了。”叶洛无奈的瘪瘪嘴。她今日的打扮很是简单,清一色的碧绿长裙穿在身上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桃花心木的的圆簪稳稳的将黑色的长发高高束起。   “这船不结实,怎能怪我?”青年苦巴巴的抬头,不自在的摸摸鼻梁,“那昨日打的赌算不算?”   “输了的人怎么好意思提﹍﹍”,叶洛话还未说完,就被青年急切的打断,“好,好,愿赌服输,愿赌服输。”   “这才符合你的行为嘛。”叶洛“咚”的一掌拍在了青年的肩膀上。青年的身体动都没动,手指握拳,坚定的说,“明天我再买一条结实的小船,我就不信了。”   “楚一剑,你没必要吧。”叶洛诧异。他一向不是不在意输赢吗,怎么今儿较真了。呵呵,肯定是输的次数太多了。   “我不管,这十天每次都是我输。”楚一剑将手伸开,朝手心吹了一口气,“我的好运气不会是这么一吹全溜走了吧?”他目如朗星的脸上泛着丝丝疑惑,双手撑住下巴,手腕处松松挽起快要垂下来的衣袖,就这样及时的重新搭了上去。   “什么好运不好运的,我才不信呢。”叶洛认真的瞧了瞧楚一剑的脸,“应该是你这几天肝火太盛的缘故。   “陌公子怎么就收了你当徒弟呢?”楚一剑笑着说,“我这几天吃得好,睡得好,心里没有郁气,脸色也白里带润,肝火太盛从何说起?”说完像想起了什么,心虚的摸了摸头发。   “你看你,脸红红的,说明你阴虚内热﹍﹍咦,这个是什么?”叶洛好奇,不管不顾的拨开楚一剑额前的一绺头发,“啊,你怎么长了一个面皰?”   楚一剑郁闷的摇头,“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冒出来的?”说起来真是好笑,五天前他和哥哥连着吃了三顿烤鱼,直吃的嘴巴泛咸。第二天头顶就冒出了几个青红色的小疙瘩,摸起来怪难耐的。就问了郎中,郎中说这是面皰,有的人不出,有的人出,因人的体质而异。   “没事没事,正常现象。”叶洛安慰。   “你怎么知道?”楚一剑纳闷。   “你过来。”楚一剑伏在她耳边,叶洛压低声音,“一月前我脸上长了两个呢。”指了指自己的脸,得意的挑眉“你看现在不都好了?”   “它是怎么消失的?”楚一剑忙问,这东西压住有点儿疼呢。   “唉,我可是吃了一个月的稀粥青菜。”叶洛感慨的叹气。“师傅说消除此物最好的方法是食佐,这是我们长大成人必须经历的一种体验。”   “陌公子倒将你教的像一个小大人。”楚一剑笑道,“既然你对医术感兴趣,可要好好学,日后少不了麻烦你的。”   “嗯嗯,那你可要对我好点儿。”叶洛趁机要求。她的笑容熠熠生光,一下子锁缚了他的眼神。青年瞬间觉察到火热的胸膛里,有只小船在惊涛骇浪的的大海里愉悦的狂舞,连个跟头都没翻。   “天地可鉴,日月为证。”楚一剑倏的放下手,转过头,“扪心自问,我没欺负过你吧。”   叶洛两手交握,活动着筋骨,满脸纠结之色,“现在没有﹍﹍是因为楚伯伯对你的约束。以后我学医有方,你练剑有成,我们一起游历各地的时候,指不定你怎么欺负呢。”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约定?”楚一剑认真的问。那还是他七岁时看到一群人在打架,她从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角,艳羡的说:楚一剑,以后我们一起浪迹天涯吧。   他猛点头,好哇好哇,从今往后,我一定好好习武,做一个旷世奇侠,哈哈哈。   “怎么,你不想?”叶洛见他收敛了神色,疑问道。“总之我是要去的。”   “没有没有,我天天记着这事呢。”楚一剑放下心来,“我还以为你早忘了。对了,你的温情笑习得如何?”   “已经到了第五重,效果还可以。可惜,修炼了它就不能练习别的武功。”叶洛有些惆怅。她儿时的玩伴现在不是坐在桌子面前绣花,就是蹲在戏台子里听戏。   唯有自己还在为爹爹为什么要她学温情笑而苦恼。爹说此功失传已久,为防别人来抢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使用。   天知道万不得已在哪天啊。   “那是你们叶家传女不传男的秘笈,自然不能丢掉。”看出了她的郁闷,楚一剑劝解道。   “可是我很想让你教我轻功呀。”   一阵急踏踏的脚步声传来。接近草地,来人喘了口气,声音些许嘶哑,“二公子,老爷找你。”   “马上来。”楚一剑招手。    ☆、一首风歌   青绿色的纱帘下隐隐绰绰能看得清一投影,那影身量瘦小,蜷缩在一团,似是想咳嗽,无奈无痒发不出声音,只得低低的干咽。   外面立着一名中年男子,雄姿英发,乌黑的眼圈周边适时地遮掩了一双如鹰凛般犀利的眼。他的头靠近纱帘,鼻子几乎贴了上去,见女子没动静,焦急的问,“子若,你感觉如何?”   “楚大哥,我很好,只求你不要进来。”王子若的声音很无力。她明眸善睐的眼因为忧郁而添上了丝丝苦楚的气韵,玉面不施粉黛在微暗的纱帘下更加衬得色如黄花。   正当芳华的韶龄转瞬即逝,无辜而多情的时光硬把这女子变成了一位气如兰,笑颜却不绽放的妇人。   “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我一会儿不见,就成了这样?”楚舟航焦躁的脸上压抑着暴怒。“小河,夫人这是怎么了?”   “你别怪小河,是我突然间想到了姐姐的死,心里难过。”王子若突然梗咽,她用手帕捂住鼻头,尽量不使抽泣声显得太明显。然而无济于事,她气色本来就不太好的脸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然晕上一层苍白。   “我……”楚舟航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他透着纱帘,看那失去了活力的女子低低的干咳,心里一阵心疼,想抱住她,却担心她的情绪而忍住。   房间里散发出一种苦杏仁的清气味,渐渐的弥漫了楚舟航的眼。他攒住衣角,一下一下的轻捶大腿,竭力使自己镇定。“你也别太难过,子幽去了十七年,就让逝者为安吧。”   王子若捂住鼻子。   “爹,娘,我回来了。”楚一剑兴高采烈的说,他刚踏进房门,就觉得房中氛围凝重,“爹?”   “过来看看你娘。”楚舟航掀起茶盖,用嘴吹了吹。他瞥了儿子两眼,目光如柱,眼神重又望向了纱帘。   他看见,子若的身子动了。   “剑儿,不要过来。”楚一剑还未走进,王子若猛的起身,尖声道。楚一剑防备不及,抬起的右脚硬生生的停了下来。“娘,你怎么了?”楚一剑抓着纱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将疑惑的目光转向楚舟航。   “娘很好,就是不想看阳光。”王子若勉力回道,她撑起臂膀,蓦然觉得有儿子在身边,力气恢复了些。   “娘,已经到了傍晚了。”楚一剑情不自禁的转头看向外面。有窗遮挡,他看不见日落。然而凭着以前见到的的千百次记忆,他的脑子勾勒出了落日在西天的光幕下慢慢合上的画面,赤色的,橙色的,青红色的,昏黄色的,甚至黧黑色的光在变幻的云中倏忽而去的飘然身影。   “哦?天黑了,那你早早休息去吧。”王子若依旧靠在枕头上,没有睡觉的念头。白天迷糊了太久,她此刻睡不着。   楚一剑疑惑不已,娘虽平日话少,但往常并无此般行为。“爹,我娘怎么了?”   “一剑,爹知道你心中所想。”楚舟航叹了口气,不得不说,“你娘这是旧疾。”   “旧疾?”楚一剑讶异,他从未听爹和娘提起过。在儿女面前,有些大人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快乐与恐惧,用不动声色的表情掩藏了,这无可厚非。   因为无论是面对多么亲密的关系,个人的心里总会藏着私密。   可娘的旧疾,他们两位隐瞒的也太好了吧。   楚舟航看里面的人身子动了动,继续说道:“这还是你未出生之前的事。当年你娘赏花偶落荷塘,身边无人。我听得荷塘异动,忙救人上来,你娘已昏迷不醒,就这样落下了病根。这将近二十年爹悉心照料,怎料今日吹来一股冷风,沾染上了病气。”他的语气很缓,甚至带上了一丝缅怀过去的幽冷表情。   “娘,孩儿这就去为你抓药。”楚一剑转身就走。   “剑儿,回来。”里面的人欣慰的笑,“小河已经抓来了。”楚周航听得她笑,脸柔和了许多,眸底深处泛着灼灼辉光。   这些年,自从子幽死后,她整日闷闷不乐,脸愈发显得瘦小,那双灵活好动的眼也失了风彩。他忍住掀起帘子的冲动,见一剑在和她笑着聊天,料想也不会出什么事,一言不发的走出屋子。   马上就到立秋了,楚舟航只穿了一件襦衫,却并不怎么冷,胸腔里反而有种烧闷的感觉。他眉头紧皱,细细的思索着。过了一会儿,他轻轻的笑了起来,随手掷去一抹力道。   不远处的小桥边,匆匆奔流的河水中间突然受阻,汪成一潭死寂的幽暗。片刻间,从静默处升起一股丈人高的水流,直窜而上,而后爆裂开来,炸成无数水花。   楚舟航不在意的拂去侧脸边的细小水珠,唇角又挂了一起淡到极致的微笑。他扬起脸庞,眼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天边明月,余光却瞥向天边灰蒙蒙的暗色天空。   大哥,快二十年了,你可安好?又一个二十年,小弟我从不信命运,亦不怕报应,更没有见过佛家所说的:命的尽头有鬼魂的影子在徘徊。   门“吱呀”一声响,又慢慢的合上。   楚一剑下了台阶,见爹正在看自己。他从小对楚周航就很敬畏,因此此时的态度很恭敬。楚周航是雨雾山崆峒派第二十九代直系弟子,他的“步步凌风”极为厉害,当年在武林大会上对战少年侠客秦游,一战成名。两人把酒言欢,不日就成了好友。   “一剑,爹有话要对你说。”楚舟航打量着儿子,他摸了摸胡须,那笑容里有一种胜券在握的意味。   天色渐渐地显黑,西墙边燃起了驱赶蚊蝇的艾火,升腾起一股黑灰烟雾,斜斜的向东南方向飘去,它越飘越淡,越飘越远,终于不见了。   “爹,你说。”楚一剑直起身,看着爹向菏池走去,跟在后方三米处。   虽是父子,但有一种礼貌的亲近。   “你娘的病不能再拖了。现在是夏末,到了晚秋,就是芙香果成熟之际。芙香果三十年开花,四十年结果,生长在阴山凉林偏僻之地。它体虽小,却是性喜甘温,多用于修经补络,祛痰止疾,防避毒物。百年来,一直被人所争,祸端不小啊!”楚周航的话语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湖面。   楚一剑猛的明白了爹的用意,爹不愿娘亲受苦,又不好直接说出令自己去得芙香果的话,只好停顿。他少年意气,正是热血当头,怎会装之不懂。况王子若乃其生母,母有病,机会就在眼前,焉有不去的道理?   楚一剑立即对着楚舟航作了一个揖,郑重的说:“爹,孩儿这就去阴山凉林为娘亲取得芙香果。”   “一剑,爹知道此去必有麻烦,但你娘的病﹍﹍”楚舟航为难的皱了皱眉。   “孩儿已长大成人,这几年也去过虚都,炳阳,溪州,南川等地。见识增多了不少,岂会怕麻烦?”楚一剑掷地有声,透着青年少有的不羁,潇洒好看的眉眼露出倔强的坚定。   “呵呵,一剑果然孝顺。”楚舟航拂开脸颊旁边的柳枝条,继续说,“阴山路途虽远但不碍事,爹只担心,夺芙香果的人太多,伤了你。”   “爹,这有什么,我陪二弟一起去拿芙香果。”柳树背后闪出一青年,他穿着一身赤黑衣衫,头发用一根锻白带高高束起,脚着青靴,脸上有着不以为意的神色,很是放松。   “清铭,你是怎么知道芙香果的。”楚舟航脸上不悦之色尽显,惊疑的问道。   “今日说书馆很热闹,孩儿好奇,走进去一看,说的正是芙香果的事。”楚清茗望向前方,薄而性感的唇浮起一阵唏嘘。一大片芍药花包围了整个西房,瞧去炫目华翠,玲珑叠置,芳香入心。   他靠近楚一剑,低低的说,“二娘一向温和,今日居然病了。”说完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温暖有力,“为兄一定会帮你。”   楚一剑笑,“谢谢大哥。”   “既然如此,你二人今晚就准备一下,明日就动身吧。”他又看了看两个儿子,“虽说离芙香果成熟的日子还有三月有余,但这一路遇到的人必定很多,你们俩就当作与他们切磋一番,早做打算。”见两人没当一回事,终是无奈叹息,“休息去吧”。   “是,爹。”   楚舟航立在阴影后面,久久不动。昔日繁华子,争相遭女追。言笑宇轩昂,站若立挺松。面如风发年,色如桃瓣开。天然一段风流,全在痴狂不解人性时。平生万种思绪,尽在日日相对遥望后。   而今青发似秋霜,眉目染经年。   风流倜傥的淑人君子变成了将沉默藏在心底的中年父。   芊妍洁白的明媚少女亦躺在房里,沉思不知所云的过去。   往事随风,烟火终归尘。    ☆、几多红尘   两匹黑色總马目视前方,静静停立在楚府的石雕狮子前面,偶尔低头,从鼻腔里呼吹一口气。   当下是清晨,太阳只能看见半面,橘红色的光射入地下,只余十厘米来长的金辉蜿蜒而上直至墙根。府内的香梨树盖过墙头,一根梨枝横过其面,上面青色的叶子有四五片,两个泛黄的梨子耀人眼目。   楚一剑坐在马背上,对后方不知何时出来的楚舟航挥挥手,“爹,我和大哥走了,你和娘保重。”他乌黑茂密的头发在策马而去的时刻轻轻的扬起,飘逸非凡。   “一切小心。”阳光下,楚舟航的脸极为慈爱。   嗒嗒的马蹄声响起,黑總马奔过街市,直直出城。两边的路极为开阔,向前蔓延,让人看上去有一种策马奔腾的冲动。   叶洛身穿一件碧绿色的衣裙,站在草丛边偷偷的观望着前方,待马蹄声近了,她猛的从草丛边蹿出来,两手张开,拦在路中间。   黑總马颇有灵性,一声嘶鸣,立定蹄子。“叶洛,你挡我们的路做什么?”楚一剑坐正身子,牵着马头原地转了一圈,惊问道。   “你和大哥去哪儿?”叶洛在绿草琦琦的边缘弯头仰望,见楚一剑的眼珠子四处乱转,心想:不要骗我,我已经知道你们要去哪里了。楚一剑,你要是敢说瞎话,本姑娘就﹍﹍嘿嘿,让你七天下不了床,看不憋死你。   “你一个人是去采药草,还是﹍﹍”楚一剑又问。他有心想说假话,奈何面对她,惯常说话的嘴实诚得冒不出一个错字。   只得说别的。   “谁说我一个人,小红也去呢。”叶洛吹了个唿哨,远处枣红马一奔一跳的跑来,它速度慢不说,跑到跟前,还耀武扬武似的刨了刨土,散起一阵沙土。   叶洛早已有防备,立刻退避三尺。楚清铭也见怪不怪,用衣袖遮盖住脸颊。   “你呀,怕是早在这儿守着了吧?”楚清铭清了清嗓子,看向弟弟,爽朗的声音响起,“和我们同路么?”   “大哥聪明”叶洛由衷赞叹,“师傅告诉我的。”   “陌先生也去?”楚清铭微笑着问。   “不知道,师傅他没说。”叶洛跨上马背,“大哥,我们快走吧。”楚一剑欲说不让她去,叶洛哪里肯听,拍了拍枣红马的屁股。枣红马配合主人,不再嬉闹,撒起蹄丫子一跃而上,瞬间甩下兄弟俩人好远。   “叶洛,你给我回来。”叶南天急吼吼的叫声震得周围人耳朵发麻,引起阵阵不满。枣红马有感应一般,跑得更快了。楚一剑也急了,双脚蹬鞍,“叶洛,你居然没征得伯父的同意。”   “快走快走,我最怕听到我爹的叫声了。”叶洛右手控制住马缰,左手捂住耳朵,就像小时候她正玩得高兴,一声扫兴的话传来,“叶洛,你个调皮捣蛋的丫头去哪儿了,还不回来吃饭。”其实那时候她正在和同伴们玩捉洞洞,躲在一颗空心树里边暗自高兴,因为当时小四小五小六小七都被小三找到了,她听着他们一声又一声的“小八”别提有多惬意了。结果叶南天的“虎虎吼”吓得她心肝俱抖,爬出来才发现。   咳咳,周围没人了。   害得她以为他们是被说书先生嘴里冒出的怪异鬼怪吃掉了。蹬蹬的跑到爹爹跟前,气喘吁吁的说:爹爹,呜呜,鬼话成真了。   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远去,楚清铭摇了摇头,跟了上去。浅蓝色衣衫使劲追逐着碧绿衣裙,调皮大笑的声音应和着气急败坏的无可奈何。时大时小的风浅吟低唱,在茫茫日下穿行万遍,送给人们清凉。   遍地欢愉,漫山遍野的燃烧着。   叶南天兀自抱怨个不停,“这丫头长大了怎么这么不听话呢,想当初,她爹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一声叫,任她跑得多远,也得乖乖的回来,现在却把我的话当成花,想摘就摘,想扔就扔。说走就走,说不回头就不回头,说听不见就听不见,说离开就﹍﹍”   “叶老爷,放心吧,洛洛不会有事的。”白衣胜雪的青年朝叶南天微点了个头,手拿折扇轻轻的摇。他气质如华,尔雅有礼,肤色白净,眉毛墨黑。这样的一个人,当真顶得上“公子出尘,卓越无双”。   “陌先生,洛儿虽调皮,但做起事来可是非常的认真,非常的用心,非常的负责。你放心,等她回来,我一定严加管教。”叶南天见自己说女儿坏话被陌桉白听到,忙解释。   “她娘亲会保佑她的。”陌桉白叠起折扇,出了城门,他深邃幽远的眸望着“青城”两字。   无法忘却,没法不去守护。   叶南天身子颤了颤,他喃喃自语,“今夕是何年,明夕否如初?”待陌桉白走远,叶南天认识的几个熟人聚拢在一起,“叶洛真是好福气,能拜得陌先生为师。”一红光满面的大婶说。   “听闻陌先生年方三十,还未婚配。”   “陌先生来青城不到三年,医术名冠满城,不知他是否会一辈子待在这里。”   “既然陌先生开了医馆,为什么不叫陌郎中呢?”   ﹍﹍   “哎哎,如果陌先生娶了娘子,咱们应该叫她什么呢?”坐在阴凉处的憨大个问出众人极其想问却又刻意忽略的问题。   “你觉得叫什么?”摇头。   “你知道吗?”“不知道啊!”   “应该叫什么呢?”冥思苦想中。   却说叶洛三人一路骑马北行,只见芳草连连长得尤为茂盛,全然不知秋日快要将近。零星散落的几朵花儿遮遮掩掩,哪里能分辨的清它们的本色。   到了一片树林,楚一剑楚清铭早已下了马,只有叶洛一个人晕乎乎的坐在枣红马上。这枣红马还是叶洛当初在断石林遇到的。它不知从哪儿跑出来,饿极了,就搜寻东西吃。结果吃到了一大片用铁针串联起来的树叶,当下哀嚎不停,鲜血直流。   那是陌桉白第一次带叶洛上山识草药,也不见他有何动作,枣红马像被定住了一般,缓缓倒下。等它醒来后,居然像狗一样嗅嗅鼻子,蹦跶到了叶洛的前面。叶洛尴尬不已,早知道就不要用手绢包扎了,好难看。   如果有人问傻子,安靖王朝最繁华,最奢侈,最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方在哪里。傻子会笑呵呵的指着自己的心口:这,这儿。   如果问的是百姓,百姓会摸不着头脑:当然是虚都啊。   如果问大臣,他会装聋作哑,实在躲不过去的话会说:皇上,臣绝对没有去过虚都。   如果问的是纨绔公子,他会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世界上最有价值的人:傻帽,走走,哥哥带你去见识见识。   如果问的是皇上,九五至尊会很为难:虚都确实最富有,可惜地方太小,容不下京都这么多人。   这是一个花团锦簇,醉生梦死的地方;这是一个没有战争,没有血腥的地方;这是一个有钱有财就能活下去的地方。   记不得多久了,它的昌盛一直刻在人们的心里。多少个年代,总有恶霸要将它据为己有,然而不到第二天,恶霸的尸身就会被坞人河里的水永远的冲刷殆净。以前,有位皇上派了个大臣来到虚都欲将它划分为郡。三天过后,朝野震惊,皇上的脑袋与身体莫名分家。   时月流迁,虚都一直被神秘家族保护着。二十年前,自从十几个江湖怪客在虚都捣乱离奇失踪后,再也没有人有过要动它的念头。   不过人们发现,只要和平相处,不闹人命,任你生活再怎么奢靡也没事。久而久之,有犯了事的贪官,有替人卖命的杀手,有赚够银子的妓、女,有当红媒婆等携着大量金银在虚都定居。   谁也没想到,虚都的百盛不衰就是在这些人的支持下屹立不倒的。   当然,虚都也不乏酒圣诗仙,儒雅公子,窈窕淑女之辈。   听着一辈辈人的劝诫,来到虚都的人早已忘却心中杀戮。可一旦他们离开虚都,心中的嗜血因子就会觉醒。   叶洛对这个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地方有着浓浓的好奇之色。她一路遇花看花,遇到热闹看热闹,碰见买小铃铛的还要摇几下。突然间,前面有个卖糖人的,叶洛想也没想,就拔下两个。“楚一剑,这个糖人给你吃。”她大大的舔了一下自己的,意犹未尽的说。   “你知道我不喜欢吃甜的。”楚一剑想插回去。   “哎呀,买都买了。”叶洛又咬了一口,“大叔,多少钱。”说完,拿钱袋。   “一个五两。”大叔面无表情的开口。   “什么,五﹍﹍五两?”不是二十文么?叶洛怀疑的看了眼糖人,难道是用珍稀药材做的?   楚一剑叹了口气,利落的将自己还没有吃的那个糖人插回原处,掏出五两银子,放到大叔手上,拉起叶洛的手就走。   “怎么这么贵?这糖人和平常吃的没什么两样啊!”叶洛恨不得将糖人剖尸,无奈她已经吃了一半。   “虚都什么东西都贵。”楚一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来虚都时,娘亲给他装了五十两银子。当时自己只在酒楼点了三个素菜和两碗面条一壶酒,居然花去了四十八两。害得他回去吃光了娘亲准备的半桌子菜,连小河都暗地里说“二公子好食量”。   好半天,叶洛才消化掉虚都是有钱人呆的地方这一事实。“那,我们在哪儿才能见到大哥?”   “呶,就是那家饭店。”明绿色的招牌上写着“大晟饭店”,楼顶砖瓦的夹缝里有根竹竿,竹竿最高处缠着一块红绸布,红绸布上烫着金黄大字“什么都有”。   叶洛看过去,赞叹道:饭店老板是奇葩,奇葩。皱了皱眉头,“大哥带够银子了么?”   “大哥和掌柜的是朋友,也不知道他俩是怎么认识的。”楚一剑笑了笑,“放心,他们交情很好的”。   大晟饭店布置得很雅致。青绿的苍松木柏制成的菱形桌,白色雕花的圆凳,鹅黄锦帘悬挂在窗户两旁。有欢悦的琴声传来,弹琴的女子坐在右边的藤蔓花旁,她眼睛以下、颈部以上被粉红色的丝巾遮盖,只余一双灵动的眸子和一头漆黑的小辫。她穿着领口对折衣襟宽大的双色襦面裙,脚下一双红色绣花鞋。   厨子每做好一碟菜,都会从自制的小窗口递出来,然后交由堂倌送到客人的桌子上。   叶洛和楚一剑进来,就看见楚清铭边喝酒边望着一对母子发呆。他的神情落寞又悲凉,手紧紧的抓住桌子。就连冬日的温火,也不能在他的脸上刻一道缓释的痕迹。楚一剑走过来,挡住哥哥的视线,楚清铭才反醒过来,“饿么。”他对旁边的堂倌说,“上菜吧。”   “大哥。”叶洛坐下,“你来这儿多长时间了。”“两天了。”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小红在马厩里,它没事。”   菜很快的就做好了,有泼了油的鱼炒里脊,用醋拌和的盐浸青菜,黑糖染的糯米糕,,黄灿灿的鸡蛋皮,发焦的锅锅肉。叶洛看的是胃口大开,忙拿起筷子,“我们快吃吧。”   可是,往往会出现一些意外的事情来打断心中的薄念,往往在人们高兴的时候,命运之轮会告诉你:没有结束,你怎么舍得庆祝?   以后的以后,叶洛依旧会想起,原来冥冥之中关系到你的,牵涉到你的那些未完成的事上天会带你回到未完结处,重续结果。    ☆、初现朦胧      “小强,小强,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娘啊!”妇人着急的拉着儿子的衣服,问个不停。那男孩穿着一身青色的簇花流衣衫,脸圆圆的,看起来不过五岁。可是他的面部像肿了一般,嘴张开“扑哧扑哧”的呼着气,不断的咳嗽。   “娘﹍﹍我痒﹍﹍痒”小男孩的嗓音听起来稍微嘶哑。他边说边挠自己的脖子,没两秒,脖子上就起了道血痕。母子两旁大约有十几个人,却都在一旁远远的看,没有一个人上前询问怎么了。   小男孩开始喘气时,妇人还以为儿子在和她玩闹,也没多加注意。这会儿见儿子喘气的情况越来越重,她一下子慌了。   “娘这就带你去看郎中。”妇人刚抱起儿子,没注意就掀起了儿子的衣袖。这一望去,脸更加苍白,原来小男孩的胳膊上已经布满了红色的斑块。她趔趄了一下,重坐回到地上。   叶洛不明所以,她疑惑的朝四周望了望,只听见妇人的哭声越来越大,就想站起来去看看。   “在虚都不要多管闲事。”楚清铭放下筷子,说。   “大哥,我只是去看一下。”叶洛使劲的朝楚一剑挤眼睛。“走吧,我陪你去。”   另一边,妇人抱着儿子走到门口就被叶洛挡住了。“夫人,令郎的病情如此严重,赶到医馆只怕来不及了。我略懂医术,不如放下让我看看?”   那妇人大概是被吓呆了,连连点头。叶洛把上小强的脉,心叫不好,周围有嘈杂声,近处有妇人的哭泣声,小男孩的脉十分虚弱。她摸了摸小男孩的脸,仔细的瞧了瞧小男孩胳膊上的红斑,还是看不出小男孩得的是什么病。   难道是中毒了?谁会对一个孩子动手?   “他没有病,也没有中毒,应该是水土不服的原因。”陌桉白从远处快快的走来,对不知所措的叶洛说。“此刻已经来不及了,先给他喝些水。”楚一剑忙掏出腰间的水囊,捏开小男孩的唇角。   水不断的流进,又不断的从小男孩的嘴里流出。所有人都在静悄悄的看,他们有的嘴巴张开,有的眉角紧皱,有的捂住自己孩子的眼睛。似乎在这一刻,他们才感受到当危险降临,命如此的脆弱。   楚一剑的额上起了细密的汗珠,他的脸因为着急显得通红。无论他怎么给小男孩喝水,出来的永远比流进肚子里的多。“我来吧。”叶洛蹲在旁边焦急不安。   小男孩的眼睛在慢慢的闭上。叶洛刚拿起水囊,就听见陌桉白说,“不用了,他已经死了。”   时间静止在这一刻,有人像想起了什么,惊恐的瞪大眼睛;有人叹着气,说“可惜可惜”;有人拉住自己的相公或是孩子转身就走。   “我苦命的儿啊,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了?”妇人站起来,撕扯着叶洛的衣服,叶洛被摇的左右晃动也不敢还手,“你这个庸医,说好要给我儿子看的,为什么没看好,为什么?”她捶打了一会儿,慢慢的滑坐到地上。   那地板是如此的硬冷,可她像失去了感知似的,任凭凉意侵袭入肺。   “这位夫人,令郎之前可曾吃过什么东西?”陌桉白来不及等妇人的情绪平稳,就问道。他想起二十年前那场血色暗杀,心里不寒而栗。一定不能让叶洛背上害人的罪名,一定要洗清她的嫌疑。   妇人只是垂着头哭,不说话。   “他们刚才坐在这一桌。”楚清铭走过来,镇定的说。堂倌吓得面色发白,颤抖着走到陌桉白前面,“公子公子,小店绝没有给饭菜下毒。”就连掌柜的都惊动了,问发生了什么事。   陌桉白两眉微蹙,仔细的观察着桌子上的饭菜:一碟莴苣花,一碟碎炒肉,一碟凉拌青菜,一碟凤椒木耳,一碟炒花生,三碗白米饭。他闻了闻,并无异常。   他返回到妇人身旁,沉静的说:“想知道你儿子是怎么死的吗?”妇人本来双眼无神,听到此话,立马从地上站起来,“小强是怎么死的,谁?是谁要害他?”她手指四周,“老天一定会替我儿子报仇的,一定会的。”刹那间,所有人的眼睛全部注视着叶洛。   “为……为什么……都看着我……我……”叶洛结结巴巴的问。   楚一剑听过一些关于虚都的事情,他拔出剑,护住叶洛,“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谁也不能伤害你。”楚清铭也默默的走到叶洛身后。   “我问你他刚才吃了什么?”陌桉白的眼睛不知何时变的赤红,他两手抓住妇人的肩膀,厉声问道。   妇人吓得惊叫一声,好似要昏倒的样子,谁料陌桉白眼疾手快,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他望了望四周,又看了看叶洛,朝她安心一笑。接着捏了捏妇人的虎口,妇人“啊”的痛叫一声,醒来了。   “他刚才吃了什么?”陌桉白又问。在妇人的断断续续中,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妇人的相公娶了妇人生下儿子后,自认为后继有人不用愁了,大呼高兴。高兴着高兴着去了花楼,从此成了家常便饭。   今天是儿子的生辰,妇人就约了相公想一家三口给儿子庆祝。哪知等了好久,相公还不来。儿子饿了,妇人就让儿子先吃炒花生。吃了半碟,菜只动了几筷子……   “这么说,他只吃过炒花生?”陌桉白问。他的心咯噔一跳,这怎么解释呢?   “嗯嗯,菜还是我后来吃的。”妇人哭得更凶了,“是不是花生有毒?谁下的?谁下的毒?”她惊恐的嚷嚷。   陌桉白捻起一颗花生,张开嘴,毫不犹豫的嚼碎,咽入肚腹。众人像看疯子一样的盯着他,只有叶洛知道:师父这样做自有原因。   陌桉白又吃了一颗,才对妇人说:“花生并没有毒,只是令郎的体质特殊,身体并不接受花生这一食物。”他指了指花生,“在我们看来,它是美味。但吃在令郎的嘴里,就是□□。”   人群中,一个四十岁的大婶潸然泪下,“怎么会有这么稀罕的事情发生?十年前,我闺女也出现过。她只吃了两口鱼,就走了……”   “大夫说没法治啊。”   陌桉白无语的看着争吵不休的人群,一阵无奈。医书上并没有记载,唯一的法子就是以喝水来缓解。他张开双手,自嘲一笑:算了,这双手也不是为了造福百姓。   楚一剑和楚清铭对视一眼,就拉着叶洛离开了。即便事情过去了多年,但虚都流传下来的很多事仍旧给人的心里埋下了深深的恐惧。   一旦爆发,就会蔓延。   这个地方,对叶洛来说已经不安全了。   残阳如虹,似血似刀。楚一剑将手放到胸口,颤栗了一下。他感到靠近心口的地方很痛很痒,持续了三秒才消失,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么?   “嗯,好好的歇息成了这样。”叶洛望着天,惆怅万分。她所了解的虚都是从楚一剑的嘴里听到的,这会儿,反倒是三个人里面最轻松的一个。   “先离开再说罢,给你。”叶洛打开一看,失望透顶:三个烧饼。枣红马见了主人,头昂起来,“咴”的一声扑到叶洛的脸上,一人一马耳鬓厮磨了一番,才开始正正经经的赶路。   金银色的雕形木柱上安放着九盘明火,赤红的花环丝纱旁立着数十个白衣婢女,青玉台阶上铺着琉璃绒棉毯,台阶之上有张长形檀木桌和一名满头银发的男人。   那人身穿黑蟒紫衣,头发别到耳后,整张脸看起来瘦削无比,阴鸷骇人。然而,看得久了,你会从他的眼睛里发现,原来这是一个已经经历过时间的流逝,但却斗不过沧桑蔓延的中年男子。   “夜星,你说的可当真?”他看起来很惊异,呵呵,居然有人来虚都闹事。   “宫主,属下说的千真万确。”夜星单膝下跪,说道,“宫主,是否遵循夫人的意愿杀了那名女子?”   “当然。”莫氏轲扶住额头,“只是与夫人相关的宗亲都不在了。”他摆了摆手,“不要让人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是。”夜星行了个拱手礼,缓缓退下。   夜色似水,星光如梦,莫氏轲依靠在天楠木下,大口大口的朝嘴里灌酒。他脱掉紫衣,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单衣。一股劲风刮来,将他的衣服吹到了河草边。   于是,情况就成了这样:由于水的流势是从上往下,他的衣服挂在了半中腰,就那样随着水流的方向起起伏伏的飘荡着。流水一波又一波的来,永不倦怠。终于,河草也受不住衣服的重力,两物连声响也没发出就跌入了水里。   莫氏轲依旧在喃喃自语,“觅儿,为什么你不愿见我最后一面。就算是我做错了,你也应该讨要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看着越飘越远的衣服,一个飞跃,快捷的如同扑食的豹子。再一看,紫色的衣服已经被他紧攒在手里,水浸湿了他的衣袖,他也不知,还是痴迷如往昔,说:“为什么你要跑得那么远,为什么你要逃离我的掌控?”   月亮发出柔和的光,照在清冷孤寂的男子身上,更添萧瑟。    ☆、旧梦重温   虽然楚一剑比叶洛小一岁,但是除了基本的练功时间,楚一剑几乎是和叶洛一起玩大的。这几日,除去野外露宿不提,楚一剑时时刻刻都在提高警惕。   要是赶上住店,楚一剑也在叶洛的房间外守候。平常人遭了这样的折腾,定会精神不好。但楚一剑却是相反的。他除了眼圈有些黑以外,别的没什么特别。   “几位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哪?”掌柜的边划拉算盘边问。   “两间房,再叫人送些饭菜过来。”楚清铭掏出银子。   “好嘞。”   又是一个星星散漫的夜晚,只不过,今晚格外的寂静。楚一剑照例守在叶洛的门前,他一手抱着剑,一手垂放到地下,却是睡着了。   一个黑衣人悄悄的从窗顶敏捷飞下,他穿着一身夜行衣。举起匕首,就着微弱的星光一步一步的向叶洛的床榻挪去。   那刀剑似乎很锋利,偶尔泛出一点银光,黑衣人脸上的得意之色越来越显。终于,他靠近了床榻,猛的刺下。   “嗖”的一声响,一个物件飞来,硬生生的打断了那把匕首,匕首轻弹着落到了地上。   一只脚从黑衣人的头顶落下,沉重带着飒然之气。黑衣人偏了个身,那只脚就踩在了他的肩膀上。黑衣人倒退三步,反手就刺。“咔擦”,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的眉毛皱了起来。   “不怎样嘛。”来人口气里是浓浓的嘲讽。   黑衣人手腕一翻,匕首急速飞出,直奔来人面门。他谨遵主子的吩咐,不得暴露身份,闪身从窗口出去了。   此刻楚一剑已经破门而入,正要去追。却听见房梁之人说,“你追上也没用。”   “多谢相助,敢问阁下是……”楚一剑问道。夜光下的屋子里,光芒像是凝固千年的银沙,微小的闪烁。   楚一剑不清楚他是谁,他唯一能确认的,就是那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在冷冷的盯视着他。   “你日后就知道了。”随即飞出屋外。   楚一剑摸摸额头,朝叶洛睡的床头走去。心里失笑,还不醒,她也太能睡了。   “哈,楚一剑。”叶洛刷的坐起来,迫得他微微仰头,“你这么担心我,不如咱俩今晚挤挤吧。”   楚一剑看过去,红色褥花被盖在她身上,更添了几抹晕色。百合花盛开,在四周蔓延而上直达被角。因为汗湿的缘故,她的耳旁隐约可见细小的珠粒,衬得那娇嫩白皙的脸蛋愈发秀美动人,颜如渥丹。   千朝回盼,万载凝睇。   “不行,我们还没成亲。”他解释,“我娘要我谨守君子之礼。”   “好啦好啦,我只是说说。”叶洛垂头,随即又想出了一个主意,“外面天气冷,不如你躺在桌子上睡一觉吧,我去拿被子。”她看楚一剑有些迟疑,“放心好了,伯母不会知道的。”   “那好吧。”   隔壁,是楚一剑的大哥楚清铭。此刻,他又回到了那个梦靥。   红色的镂刻雕花门窗旁倚着两个人,男人一头乌黑长发柔顺的垂落下来。女人的头发被盘起,是一种典型的妇人髻,她的发边别着黑色的蝴蝶玉钗,正要振翅而飞。他们相拥而笑,相视而痴。   在他们不远的桌角处,也有一位女人,她双掌交握,做着祈祷的姿势。   门外的小男孩听了很久也没有动静,就猛的拉开门,想吓一吓。结果画风突变,小男孩看见被男人抱着的那名女人嘴角流血,双眼睁大,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她指尖慢慢的伸起,可这速度,简直比蜗牛移动的还要慢。男人受了惊吓似的忙握住她的手,嘴里絮絮叨叨,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   而桌子边的那位女人却是倒在了地上。   小男孩再也忍受不住了,跑到中间,这一看,更是如五雷轰顶:女人的胸口上竖插着一把匕首。   匕根通体漆黑,有鲜血在快速的浸湿,好像是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血喷薄而出,溅红了男人的半边面庞。   男孩低头,那血已经流到了他的脚跟,红得比夕阳还要甚,烈得比柴火还要响。他腿肚子发软,大叫:娘。   楚清铭冷汗直冒,身体再也抑制不住的哆嗦起来,他将脑袋掩在被子底,在黑暗中适应一切。朦胧的月光下,一室清凉,楠木床下隐约可见一个绰动的影子,给这静止不变的房间,添上了一丝颤悸的闷响。   大概憋得太久的缘故,楚清铭猛的从被子中抬起头来,长呼一口气。   即便当时他知道娘亲疯了,整日头痛心烦;即便当时他看见娘亲不止一次的拿剪刀自裁;即便他不止一次的听到娘亲骂二娘是个贱货﹍﹍即便这么多,这么多的不堪忍受。可当他亲眼看见娘亲血流满面,抽搐着倒下去时,他的心脏在狠狠的跳动,似在嘲笑自己的软弱﹍﹍   他下了床榻,看着天边月光,又想起当日爹令管家买棺材,通知他人吊唁时。他抱着爹的大腿说这不是真的,不要告诉别人,不要。   爹却扯了扯衣袖,走了。   他望着月色,说,“娘,爹常常觉得愧对于我,想方设法的弥补。儿子知道当年您疯一定是有原因的,每次看见二娘,我总会想起您。二弟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这些年,我一直在查您的死因,终于查到了一点蛛丝马迹。娘,你放心,爹说是误会,让我把什么都忘掉。但当我亲眼看见您死的那一刻,我就明白,这是忘不了的。”说完,楚清铭重新上了榻。    ☆、风起心动   还没到清晨,楚家兄弟和叶洛就已经起床了。客栈前依然没有动静,悄寂无声。叶洛的脑袋有些混沌,她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烧水还未送上来,楚一剑洗了个凉水脸,也没有用毛巾擦,就拖着双腿下了楼。闻着清新的带着潮润的空气,他有一种“南风过境入怀时,闻得桃兰溢竹馨,幸得花扑我鼻”的感觉。   “看来虚都所说之事并非虚假。”楚清铭放下茶盖,随即忧心道,“听说没有人知道保护虚都的到底是些什么人。如今叶洛在那里医死了人,虽说是突发情况,但总归和她有了瓜葛,恐怕……”他有些怅然,“虚都以前也是个江湖纷争之地,只因一百年前,有个家族想把它变为世外桃源,不想那儿有血光。所以就有了后来:谁要在虚都杀人,必有神秘人将其杀害的说法。”   “大哥,虚都已经安静很长时间了啊。”楚一剑今日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长袍,青色玉佩悬挂在腰间,颀长顺雅的身形立竿见影。他走到窗口,“昨晚是意外吧?”   “意外你怎么天天守着。”楚清铭喝了口茶,“还是小心点吧。”   “昨晚杀我的人和虚都有关系吗?”叶洛纳闷道。   “总之你要注意点,必要时可以使用它。”楚一剑说。那时他正是疯跑的年纪,每次比赛赛跑,都是他第一。   后来,叶洛也加入了,结果快到终点时,叶洛叫了他一下,他刚得意洋洋的转过头,就与她的眼神相对。那是怎样的一种温柔啊,那是怎样的一种沉迷啊。   就似你惆怅的情绪在这眷眷眼眸里融化。   就像欢乐的月光为你抚慰半世的迷离。   她一直看着他的眼,一直盯着他的眼,就那样大步前进……后来的小伙伴小喘着跑来拉了拉他的衣服:喂,你怎么了。他这才醒悟过来,一看,叶洛已经离终点只有七八步了。他连忙追上去,还未赶上,她就倒了下来。   当然,那次没有第一。   而叶洛也因为私自使用温情笑,被叶南天禁足三个月。   “唉,我爹让我学,却又不让我使用,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叶洛一想起爹那严肃的神态,就觉得好奇。   “这次关乎你的性命,伯父会谅解的。”楚一剑道,“说起来叶伯父发怒的样子很可怕哎,我一想起来就忍不住的抖脸。”   “去去,有你这么说我爹的嘛。”叶洛捏住他的衣领,“小心我告状哦。”   “告状可是个坏习惯。”楚一剑踏上马鞍,“你不会来真的吧。”   “哼,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喂,我说你们两个快点啊!”   阴山凉林一带偏僻,鲜少有人居住在那里。而现在离芙香果成熟的日子越来越接近了,有些小贩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这消息,居然沿途摆起了摊。   如此其景,倒给这箫寂的小道平白添了些生气。   黑衣首领看着那越来越接近自己的少女,缓缓的举起手掌。从旭日喷薄的地平线到现在神情肃穆的这一刻,他的心,一直在跳,失去了以往的沉稳。   一瞬间,万籁俱寂。“叶洛,小心。”楚一剑飞身跨坐在枣红马背上,引起一阵颠簸,而后,两人双双落马。楚清铭斜起一剑打掉尾随而至的飞刀,凝神观察着四周。   耳边尽是树叶的飒飒声响,伴随着脚步的急剧跳跃。黑衣首领首当其冲,没说一句话,就向叶洛刺去。   剑光闪影,利如锋芒。楚一剑将叶洛护在身后,左右挥挡直指而来的剑光。他从小刻苦习武,与同龄人相比,属于佼佼者。奈何今日交手的人,个个黑衣蒙面,打起来凌厉无比,像拼了命似的。   楚清铭亦觉得诧异,古血洞的做派是打不过就使毒,百花门只有女子,少阳派习的是掌上功夫。江湖上也没有这样的暗杀组织,看来这些人确实是从虚都来的。   他知道这些人只杀叶洛,若是自己跑了他们也不会追究。然而二十多年的情谊摆在那儿,况且自己的弟弟与叶洛感情深厚,可谓是青梅竹马。   逃跑这件事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   他想起幼年时叶洛因为使用温情笑昏倒,他和弟弟送她回家后,叶伯父的脸阴沉的可怕。他俩偷偷的趴在窗户上,就看见叶伯父逼女儿发誓,今生今世,永远不能使用温情笑。   弟弟忍不住跑进去问,要是洛妹妹以后遇到危险怎么办呢?   叶伯父紧皱的脸一下子变得严肃,对弟弟说:剑儿好好习武,以后保护洛儿好不好?然后拉着弟弟到了一个隐僻角落,吓唬他:不然洛儿会像今天一样昏倒,甚至起不来哟。   他总想问,既然以后不许使用,为什么还要学。可当他看见叶洛唇边的笑容,怎么也问不出来。   温情笑,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武功?   以现在这情形,他和楚一剑两人是打不过的。看来,今天有好戏看了。   楚清铭不动声色的扬了扬唇角。   与楚清铭交手的一个黑衣人看他居然还笑得出来,稍微分了神,就被楚清铭一剑斩断了胳膊。黑衣人惨叫一声,觉得面前的男子很邪气。   双剑摩擦,拳脚相碰,血溅黑衣,利刃入肉,腿骨折断。喘息声、痛苦声、叫喊声、厮杀声夹杂在一起,整个场面血腥无比。   嗡嗡之音充斥了楚一剑的整个耳房,他感觉握剑的手不稳,似乎随时都会脱手。可他不能放弃,因为身后还有一个人需要他的保护。   和楚清铭那边的情况相比,楚一剑这边危险的许多。黑衣人意在叶洛,招招不留情,而楚一剑是个护人的,他记挂着叶洛的安危,常常不管自己的险境就去替叶洛挡剑。几次下来,倒也转危为安。然而次数久了,黑衣人很生气,他们摸准了楚一剑的套路,一齐出剑。   很快,楚一剑的胳膊,大腿,手掌已经或多或少的被刺了五剑,虽没伤到要害,但随着汩汩血滴的流出,他的伤口周围已被血浸湿。   猎物唾手可得,黑衣人不再着急。楚一剑神色恍惚,大力的喘着气。本来一次性打完,随着紧张情绪是感受不到疼意的,然而这些黑衣人不知是常年无趣还是脑子生了锈,不知道速战速决。每逢楚一剑喘气,他们就一齐出剑像逗趣一般。   楚一剑站在原地不动,静静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钝痛,刺痛,胸腔里似乎闷了火,燃烧着整个内脏,而后,一股酥疼的感觉,在缓缓地蔓延。渐渐的,脑子发热,周身不怎么疼了,反而感觉很舒服。   楚一剑想睡觉。   “楚一剑,楚一剑。”叶洛在背后叫。楚一剑猛的惊醒,警惕的盯着面前的黑衣人。黑衣首领惊讶道,“小子果然很痴情,可惜,她的命,我们要了。”然后举剑刺向叶洛。   望着他身上的触目血痕,叶洛面色苍白,发丝凌乱的在空中飞舞。   爹,女儿不孝。   她咬紧了嘴唇。   禁术有三种。第一种,可以在短时间内提高人的功力,使人不再日勤苦练就可以获得别人的称赞。   然而它有因有果,既然你事先没有巩固好自己的功力,那么它也不会长久,甚至损害身体。   第二种,改变心性,不少人为了求速练习它,以至于原本的温文尔雅成了狰狞狂躁,像《九阴白骨爪》,更厉害的是,《葵花宝典》让东方不败一代枭雄变得矫揉如女。   而第三种,不会损害人的身体,也不会改变人的心性。然而因为它的发挥,在别人眼里认为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以至于口耳相传,变成了禁术。   温情笑属于第三种。   它可以控制人的身体。简单的来说,就是江湖人所称的魅术。但是,此魅非彼术,它不是别人所说的像千年狐妖看男子一眼,那男子立马对狐妖爱的死去活来,以至于忘记家中妻儿的那种术法。   它也可以说是一种定身术,就像孙悟空拔出一根猴毛定住千万小妖。不值一提的是,温情笑比起定身术,威力可差得太远了。   通俗一点,温情笑的功用就是使人陷入某种思绪,拖延时间,使承受者处于不动状态。它一共有八重十二式,越高效果越大。   虽只有八重,里面的门道可极多。   叶洛此刻很生气,因此她脸上的笑成了冷笑。   海天之上飘祭着魂灵,丝丝蓝烟在风中萦绕,很多很多的怨念、痴盲在它聚成的身形里不断散发,一点一点浸染了整个黑色大幕,有谁做场缘劫为它渡去三千冤孽。   纵有生命危险,纵要背叛诺言,为了他,我也愿意。叶洛双手交缠,左手食指,中指与右手中指、食指各自相交,组成了一个藤绕姿势。她直接运起了温情笑的第四重:魂落归心。   头发飞舞着,视线相吸。    ☆、一路沉沦   黑衣人僵持不动,然而,从黑衣首领挣扎的神色来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三人对视一眼,楚清铭断尾,叶洛搀着楚一剑慢慢离开。黑衣首领望着那越来越远的背影,瞳孔俱缩,嘴微微的颤动。相见不恨晚,最怕的是再也不能相遇。   少宫主,你真的还活着吗?   走进一片树林,地下枯枝无数,野鸟的叽叽声响彻不停。叶洛忙将楚一剑扶靠在树身上,仔细的看着他的脸。楚一剑的伤口经过一阵走动,有的已经凝固了,有的还在流血。   叶洛想也没想,就要帮楚一剑包扎伤口。伸手去拿药箱时,才发现刚才在打斗时药箱留在了原地。   师傅担心她在外受伤,特地给她备了避毒丸,防虫草,凝香露以及白布,药签,弯刀钩镰等各种必需品。   如今丢了,怎么办?叶洛摸了摸怀间的秘笈,大呼一口气:还好你在。   “嘶拉”几声,却是楚清铭用剑割了自己的衣服,他说,“叶洛,你先帮一剑止血吧,我去找找看还能不能寻得回来。”   “大哥,你小心一点。”   “好。”   “怦怦,怦怦。”声音很微弱,然而在这样寂静的坏境里,叶洛听得很清楚。难道是什么野兽吗?   “怦怦,怦怦”这音时断时续,时远时近,好像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叶洛拾起地下的树枝,一步一步的靠近。   再往前走,就是树林深处,那怦怦的音响越来越轻,好像有人在拿铁链撞击什么。落木萧萧下,老鸦在枝头翘首遥望,苦等迷路的子女。   叶洛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心里丝毫没有退缩的想法,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轻轻的洒在她身上,仿若一个小白点在跳跃的移动。一股清幽的味道传来,那是属于树木的独有气味。   突然,前面出现了一堵墙,那墙是用石头砌起来的,极不规则,棱棱角角,显得很是突兀。   叶洛绕着墙走了一圈,才发现这是一座用石头堆砌而成的石屋,除了头顶,没有别的入口。然而刚才的怦怦声响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有人吗?”叶洛大叫。林子里一片寂静。她挠了挠头,准备离开。   “呼呼,呼呼。”沉闷的音调,好像是从喉腔里发出来的,接着又是噼里啪啦的铁链声。   难道是什么人被困在这里了?叶洛冒出心头的想法,该不会是个穷凶恶极的歹徒吧,我还是快点走吧。她走了几步,又想,肯定是个绝世高手被人困在这里,说不定是个武林前辈。这里很少有人且地方隐僻,什么人会在这里呢?   她想了想,攀爬起来。   不得不说叶洛是个不谙世事的丫头,她只好奇里面是什么,全然不顾自身安危。然而,有些事情遇到了就是遇到了,总要面对。   这石屋看着也不高,大概三米多。入手之处,尽是灰土。叶洛小时候没少玩过爬树,常常是一人一棵树,谁爬的最快,冰糖葫芦就属于谁。因此,这三米的距离,对叶洛来说是轻而易举。   近了,她爬上墙头,朝下一看,差点没吓一跳。   一只老虎正仰头与她对视。   五彩斑纹炫丽耀目,一身金黄色的长毛上夹杂着几缕红色条纹,显得十分漂亮。   叶洛想起书上说的话:老虎为百兽之王,它有锋利的爪子,血红的舌头,嘴一张开,可将人咬断。四肢发达,速度惊人,而且非常聪明,善于发挥自己的优势,以最快的速度追捕猎物。   怎么听怎么神气,并且人看到后,会立马就跑。   叶洛也不知是中邪了还是怎么了,她居然、居然仔细的,从头到尾的观察起那只老虎来。   没错,就是观察。   它那圆圆的眼睛一动不动,眉毛有一下没一下的抖动着,似乎染上了一层忧悒的神色。两边的唇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然而浮动很微小。双唇紧抿,远远的看去,像极了落拓的少年。   全身的虎毛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与它撒野打泼的性子完全不同。   都说老虎在抓捕猎物时,就会变得凶猛聪悍,像一个猎人。   对猎人来说,猎物就是它们的稻草,遇到稻草,会使劲的追逐直到成为自己的囊中之口。即便眼前的这只老虎被铁链绑着,它也应该拿点威严之气,吼一嗓子吓吓自己啊,叶洛郁闷的想。   “吱吱、吱吱”,声音短小而嘹亮,叶洛抬头望去,原来是二十多只鸫鸟在林子上空旋转飞舞。它们的肋下像生了风,呼呼作响,看得人心头荡漾。   青山碧草,禄水之源;长流东海,自有芙香。   自由,肆意,挥荡,酣畅,这些,多么令人陶醉。   它们展翅飞翔的身影遮蔽了天空,给阴翳的角落添上了生机,仿佛一道光明划过混沌,像火花一样透明炫丽,在这苍天混沌的时刻,印下了一道道风采。   挥翅而起的利落,徘徊不归的犹疑,凌空娇叫的淋漓,是多么令人神往啊。叶洛托着腮,遥遥痴想,直到那些鸫鸟的身影逝去,才收回了目光。   真奇怪,这老虎竟像通了人性,也在看着天空。它脖颈微扬,眼神扑朔而迷离,在那一方狭小天地里,孤单又寂寞。反正这只老虎受制于铁链,也不危险,叶洛兴趣大发,带着点乐意,友好的挥手,“嗨。”   不想碰了冷钉子,老虎看也不看她,径直坐下。   “糟了,楚一剑。”叶洛急急的转身就想下去,谁料有块石头的棱角勾住了她的腰带,“刺啦”一声,红色衣裙袒露开来,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叶洛忙四下瞅瞅,除了老虎没有别人。   岂料那只老虎像懂得什么,嗤的一下转过身去,似乎觉得觊觎女子是件不雅观的事情。   “哟哟,你还懂得害羞。”叶洛趴在墙头乐不可支,继续逗弄,“看你这个样子,应该属于老虎中的正人君子,嗨,你是公的还是母的?嗯……瞧这方头威武的,应该是公的,你的老虎夫人有这么一位……老虎夫君,肯定很幸福。”   老虎双肩抖了抖。   “既然本侠女今天来到这里,说明咱俩有缘啊,说吧,这石屋中是有符咒还是有机关,我一定帮你,助你逃离这苦海。”   老虎双手抱头。   “咦,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这老虎成精了,听得懂我说的话?古有一位少年,他收服了一只狮子为坐骑,要是我今天救了你,你不用当坐骑。”叶洛眼珠子转了转,“当我的朋友好了,要是你不想离开我,可以跟着我啊,哦,对了,我是一位游医,你有什么病要治我都不收银子哦。以后呢,楚一剑带着你,小红还有我一起浪迹天涯。小红是匹枣红马,它跑得可快了。你个儿大,可不能欺负它哦。”叶洛越说越兴奋,“我觉得今天遇见你,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啊,嗨,我说了这么多,你吱一声啊!”   “呜”,老虎再也忍不住了,猛的冲到叶洛所在的墙头,愤然的盯着她。   “呵呵,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不要在意啊!”叶洛摆手示意,“既然你不同意,那我先走了啊!后会……后会有期。”   叶洛正想离开,结果又出现了状况,她刚才系腰带的时候,著有温情笑的秘笈露了出来,随着起身,秘笈直直的向下跌去,落在了老虎的头顶。   叶洛的心一下子慌了,温情笑有八重,虽说她自小到大拿着这本秘笈看了不下百遍,书中内容倒背如流,可爹爹一再警告,这是除了耳坠娘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要好好的保管。   叶洛没有见过娘亲的面,爹爹说娘亲很伟大,为了她可以不要性命。   “嗨,你可以扔上来吗?”叶洛双手攀岩,身体与石头紧紧的相贴,她可不想待会儿再掉下去。下面尽是沙土碎石,层层掩盖下鲜有小草出芽。望去荒瘠一片,零落不堪。   老虎站直身体,双爪拿起秘笈,一页一页的翻过,它的眼里充满了不信、悔恨、伤痛,各种复杂的情绪让它变得暴躁挣扎。“啊……啊……”痛苦不信的声音,暗哑难耐。   老虎爪子颤抖,似乎想要撕碎,然而到了最后一刻,它像想起了什么,缓缓的收爪,秘笈落在了地上。   叶洛处于呆愣状态。    ☆、无法忘却   “你是她的女儿?”幽幽、粗犷的声音像平地炸雷一般,惊得人脚底燎泡。叶洛警惕的扫视林子,没有人,难道那些黑衣人追到这儿了吗?那楚一剑怎么办?   她恨恨的掐了掐大腿,后悔自己不应该好奇,陷大哥他们于险境之地。   “我还以为它会随着辛氏一族的灭落而失传。”再次惊醒,叶洛惊疑的向下看去,发现老虎的嘴唇一龛一合。   寂静的时刻,心跳来临,温柔的手,触摸着滚烫的面颊。缓缓的下移,感受着脖颈的柔软,潜伏着,隐忍着,只为破壳而出的欢欣。   多年寂寞,几许荒凉,不为繁荣,沉湎红尘。入骨相思不得知,两个活着的人相思是种愁苦的喜悦,一个活人相思另一个死人逃不脱锁骨的刺痛。   靠近了胸膛,贴紧着心脏,炽烈的火焰越烧越深,胸口的郁闷喷薄而出。   男人缓缓的拿下脖子上的老虎头套,脱掉身上的老虎皮衣,凛然的注视上方的人。   那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已全然呆住,睁大双眼认真的说,“前辈,你的夫人不想你吗?”   “她已经死了。”男人淡淡的说,常年幽禁生涯,令他的嗓子变得暗涩难干,整个声音似乎是从喉腔里发出来的。白色发丝夹杂着几缕黑发,瘦削的脸上有一双精明沌透的眼睛,身体看似虚弱,却瞧不出一点儿萎靡的颓势。   嗯,和爹爹的年龄一样大,叶洛想。   男人虽被铁链束缚,但这丝毫不妨碍他的观察。柳叶眉,靥生唇,鹅形脸,果然和她很像。辛氏一族谨遵古训:男子可任意练习各派武功,女子只能修习祖辈传下的秘笈《温情笑》。   祖先们有规定:女儿弱小,遇到虎狼之辈,可施展温情笑,以拖延时间顺利逃脱。然而任何一个家族,总是矛盾两重生。就好比温顺的孝子,贪婪的逆贼;姣美的贤妻,妒意的恶妇。   随着家族的繁荣,辛氏女子坠入情网,幸福美满的还好,要是关系破裂,她们就会施展温情笑,趁情郎不动的时候,或刻字,或踢打,甚至剜心。   时间一长,江湖纷纭,各派聚拢,讨伐辛氏妖女。   二十年前,古血洞后起之秀莫氏轲乔装打扮混入辛庄,与辛氏小女儿辛觅喜结良缘。婚宴上,除了莫氏轲夫妇,众人皆醉。   婚房内,辛觅惴惴不安的等待夫郎,突然。远处起火,她急忙去看,却是叛贼攻上辛庄的声音。   偌大辛庄,只有辛觅一个人活了下来。   辛庄人满辉堂时,莫氏轲背负的是“与妖女勾结”的罪名。辛庄烬随风落后,明阳宫建成。男人看着墙头顾盼生颊的小姑娘,眼神湿润,他仿佛又看见了高殿之上,执杯的男子意气风发,笑意盈盈的与每个宾客对饮三杯,他喝的比谁都多,却是最清醒的一个。   想到这里,男人的眼神里露出一丝愉悦,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而下一刻,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呼吸乱颤也不忘说,“莫氏轲……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   待呼吸稳定后,男人将秘笈翻来覆去的把玩了好几遍,才道“小姑娘,接着。”   叶洛道了谢,禁不住好奇,“前辈,你是被别人困住的吗?”   赤黑色的铁链束缚住了他的脚,每走一步就咔擦作响。男人点头,“对,要想出去除非锯掉双腿或者打开它。”   “没有别的办法么?”   “叶洛……叶洛……”楚清铭搀着弟弟一声又一声的叫。低沉浑厚的声音在林间回荡,叶洛一下子收了神,招手叫道,“大哥,我在这里。”   楚清铭忙赶过来,责备道,“下次不可以乱跑。”   楚一剑经过一阵休息调整,虽有些虚弱,但还是靠在树上问,“你在看什么?”叶洛顾不上解释,招手示意他们两个也上来。   眼前的人不知是敌是友,楚清铭沉默了半响没说一句话,叶洛忍不住问,“前辈,你不吃饭吗?”   “待会儿会有人送过来。”   三人有心知道究竟,奈何男人像个闷葫芦,问十句答一句,看得人兴致缺缺。楚清铭疑惑,这人是谁呢?虽然近年来江湖上斗争不断,但从未听说有人被囚禁在这儿。   楚一剑道了句叨扰,就离开了。   待三人走后,从另一堵墙上跃下一位女子,她一袭黑衣素衫,长发被丝带高高束起,肩若削成腰如细柳,皓腕之上金铃悦耳,如此简单装饰,更衬洒脱。   “师傅,你今天怎么摘了?”女子轻启朱唇不无惊讶,师娘死后,师傅也被人废了武功。她二十年来始终如一的照顾,从来没见过师傅展露真颜。她记得师傅第一次戴上虎头,披上虎毛说的话是:我再也无颜见她。   师傅与明阳宫宫主以前是好朋友,自从辛庄被攻破,莫氏轲废了师傅的武功,并用玄阴链锁住师傅。玄阴链由极地冰草、瘴溪浊水和活铁混凝而成,刀剑斩不断,大锤砸不破。对没有功力的人来说,就是终身枷锁。   “对了师傅,我这次带来了很多食物。”女子放下身上的沉重包裹,“马上就是芙香果成熟的时候,等我夺来芙香果,师傅就可以摆脱它了。”   “夺芙香过谈何容易。”白鸣凤看着这个硬要叫自己师傅的女子,“你的安危最重要。”   女子一下红了眼眶,“师傅,你在这里饱受风吹雨打、严寒酷暑二十年。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说什么我也会拿到。”   “你自小聪明伶俐,如今守了我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只要能离开那个地方,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会觉得苦。”   明阳宫,熙云殿。   殿内的金漆镶玉宝座上,莫氏轲努力的想挺直身体,却止不住的颤抖。台基上点起的檀香,迷迷蒙蒙,掩盖了人的面庞。清香浓烈的酒气浸染了整个大殿,盛它的玉杯孤零零的散落在桌面上,远远看去,像极了情伤的人在糟蹋自己空虚的心情。   地下的玉石铺面坚硬而冷寒,黑衣人也不知跪了多长时间。当他怀着喜悦的心情告诉宫主,少宫主还活着后,那个淡漠寡言的男子像看见了天上刺眼的阳光,久久没睁开眼睛。   “她叫什么名字?”莫氏轲背转过身,不想让属下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   “属下已查明,少宫主由一位四十二岁的中年男子抚养长大,名字叫叶洛。”   “叶洛?莫洛,没落?呵呵,好名字。”莫氏轲笑,“觅儿真会起名字。”   “宫主,您要与少宫主相认吗?”夜星小心翼翼的问。滴滴的叮咚声响,原来是下雨了。殿外两旁分别有个琉璃玉缸,里面有两尾红色鲤鱼,夜星记起,夫人在的时候总喜欢逗弄它们,宫主就在旁边静静的看着。   每逢下雨,宫主都会小心的将它们抱放到里面,从来不许别人碰。   雨越来越大,他双手抱拳,静等着主子的回话。殿外电闪雷鸣,声声爆响,远处一道道闪电如发怒的蛟龙,狂风呼啸,撕裂轰鸣,犹如地狱。漫天的乌云黑压压一片,簌簌风响席卷了整个天幕,哗哗大雨倾盆如注。   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水银色的帷帐上绣着一朵又一朵的海棠花,熠熠生华,皎若明月,花瓣鲜活玲珑,似真的一般。   它被风吹动着翩翩起舞,摇来摆去,轻盈的不堪一握。倘若天上的仙女下凡,在雨中穿着纤细的罗衣绕风而舞,必宛转蛾眉,妙态绝伦。   莫氏轲迈着大步,一把扯断贴在脸上的帷帐。他清颜紫衫,发丝墨染,衣襟飘逸,对着滔滔大雨喟然无语。   红鲤跳跃,欲上龙门,时机不对,便成死局。它挣扎着,漂浮着。   终于,一落成殇,一刹生死。它,飘了上来。   莫氏轲看着那飘上来的红色魅惑,心一阵阵的抽痛,“认了又能如何。”他仰面任由雨水噼里啪啦的下,“暗中保护便可。”   若没有当时的暗流阴霾,我这一世最长情的念必会陪你走过风清月白的夜晚。   而现在,用我半生寂寞,陪你一刹生死,还你前世笑颜。    ☆、白雪皑皑   阴山凉林一带因为气候原因,很是寒冷,越往上走,视野越狭窄,漫天密布的树一层又一层,往往转过这个弯,就到了另一个小山峰。   烟笼雾锁,如飘渺仙境。   叶洛还从来没有上过这么高的山,逶迤曲折,重峦叠嶂。清凉的水滴,不时从松端落下,溅到人的身上,惊起一阵颤栗。   走几步,回头一望,身后的幽幽的深谷如大地的呼唤,呐喊着人们与它热情相拥。   时值正午,日光明亮,楚清铭走在最前面,仔细的观察前面的脚印。   错落不一的步子,时轻时重,看起来杂乱无章,却无一不整。楚清铭手抚上旁边的松露,皱眉道,“看来这次来的人很多。”他担心前面早到的人设陷埋害,走的更加小心。   枝叶簌簌的下,地下层林尽染,很多树身上已经没有了叶子,光秃秃一片。唯独芙香果树枝繁叶茂,树身通红,枝头的红色叶子宽而窄,可数的清一根根络痕,在这苍茫的景色下显得尤为扎眼。   “终于到顶了。”叶洛呼出一口气,她走到崖边,望向四周。巍峨的群山,霎时峭壁生辉,蜿蜒曲折的山径,像一条彩带从云间飘落下来,带着人们直登山巅。   楚一剑扭扭脖子,“爬山好舒服,真想在这儿大睡一觉。”   叶洛望望四周,空无一人,她皱眉道,“《山野花树》记载:芙香果熟,武林人聚。怎么这会子见不到别人?”   楚一剑道,“书上写的你就信啦。书上还说姑娘家不能当大夫,一当就会没有人喜欢,我还不是天天跟着你。”   “你是不是药吃多啦。”叶洛按住他的下巴,“平常不这样啊。”   “别动。”楚一剑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冷?”压抑胸寒的感觉从四面八方传来,悄无声息的麻痹着人的神经。   楚清铭瞳孔俱缩,猛的清醒,“崆峒派的‘冰阵’?快坐下,闭目盘膝,调整气息出入,催动体内真气,由督脉上行百会再下行至聚泉。”   “大哥,‘冰阵’是什么?”楚一剑闭眼问道。   “据说是崆峒派的一种阵法,由七个人来完成。不过很少用,最成功的一次,就是在六十年前的冬天困死了古血洞的邪魔血岩。这种阵法会借助冰雪的力量,能发挥最大的威力。”楚清铭抬头,“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啪啪”的手掌声响起,一青衣男子从隐藏的树旁走出来,“这位公子,看来你知道的很多嘛。”   随即,一吵嚷音道,“老二,不是我说你,咱还没练到火候,你就催俺们来这鸟不生崽的地儿来。要是一白胡子老头倒情有可原,可以说他内功深厚。可是你看,咱连这种毛头小伙子都冻不死,有何颜面称‘崆峒七侠’?”   “老五别急啊,等一下雪,咱再试试。”   “现在的小鬼真不好对付。”   “你以为还像以前?”   一行人嘟囔着离开,全然忘记了自己方才的行为是要置三个小辈于死地。   叶洛四下顾看,“他们这是……”   “我们去那边。”楚清铭道,“崆峒七侠鬼怪无比,做事不拘于形,也许他们在等。”   “等?”   “对。芙香果是奇果,成熟的条件也很特别。当太阳的光芒照在树身上,果子就会慢慢的起色。然而,并不是任何时间段的阳光都可以,只有晚秋到初冬的这个时节,第一场大雪降临,芙香果经过濡养,才会变色,变红,变熟。”楚清铭时不时的观看四周,“百年来,从前人记载到后辈经验,一直是这样的。早先,人们不知道它有这样的规律,平白无故糟蹋了好多。因为,没成熟的青果毫无用处。”   一旦下雪,整个阴山会被雪覆盖,树也一样。人们不知道芙香果什么时候熟,只能一颗一颗的扒开寻找。   而这时候,最缺的就是人手。   “他们会在找到果子的那个时候下手?”楚一剑问。   “有很大的可能。”楚清铭点头,“阴山很大,我们离他们远点,也许不会被波及。”   阴山山顶的另一边,朔风凛冽,尖厉逆耳。马三保裹紧大衣,不满的抱怨,“他奶奶的,刚上来时全身一股子热乎劲儿,这会子真他妈冷。”   峭立的石头上坐着一个人,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一丝冷峻,目空一切的注视着前方,风吹动着他的发,如飞扬肆意的精灵。若不看他的眼睛,定会误以为是个潇逸尔雅的男子。   这人便是古血洞洞主韩临山的三儿子韩夜,生性冷淡却内心躁动,幼时接触的毒物太多,导致体内精血浑浊,韩临山用碧血蟾蜍吸其毒性,挽回一命。无奈韩夜下眼眶边的四白穴被异物堵塞,致使血路不畅。   韩夜闭上眼睛与常人无异,但当他睁开眼睛后,一片猩红。   双瞳若血,雾里凝丝。   “三公子,咱来的这么早,不如我设几个陷阱,让后面的早日去阎王殿报到。”马三保阴阴的说。芙香果本就不多,少了别人的争夺,那他们的胜算就很大了。   “阴山这么大,找几个果子不费点功夫是不行的。”韩夜压低声音,“免费的劳力不用可惜了。”   马三保恍然大悟,“三公子,您这招真高,高。”   傍晚,天气更加阴沉,天空突然飘下几朵雪花,如晶莹剔透的瓷花轻盈的飘落下来。渐渐的,这广袤无垠的天空被雪白覆盖,苍茫若山。   寒冷一下子袭了上来,整个山顶似乎要与白雪作伴,清澈的干净,刺人的要命。   漫天飞舞的雪花像无数个白精灵,落在大大小小的空地上,落在参差不平的沟壑间,填补着一道道风霜苦寒的刻痕。下雪了,真的下雪了,叶洛的心澎湃着。   楚一剑仰望着天空,这是比任何一次都要近的接触,这是比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广阔的天地。这里伸手似乎就能碰到天,可触摸的久了,才发现原来它离自己还有那么远的距离。   冷飕飕的风呼呼刮着,携卷着柔软的花瓣洒落。站在山头的青年昂起脑袋看向远方,想起了小时候许下的稚嫩童言。   “叶洛,你长大后要干什么呢?”   “想当一个卖糖葫芦的人。你呢?”   “想每天都在天上飞。”   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楚一剑,以后我们一起浪迹天涯吧”。   寻常百姓若在山顶待上一夜,必能冻死。但楚一剑他们修习的是正宗内功心法,根骨强健,又受过严寒酷暑的磨炼,岂会畏惧?   倒是叶洛瑟瑟发抖的样子令人心怜,楚一剑见哥哥背转过身,解开绒毛大氅,拉她入怀,以缓解严寒的侵入。   期间,叶洛醒了无数次。但见天地间苍茫一片,不时有雪花飘落到人的头顶。虽已入夜,然而天色比平常夜晚亮了许多。她小心的抬起头,看着这个紧紧裹住自己的男子,他双眼微闭,薄唇紧抿,眉头蹙起,似乎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叶洛听着呼吸,知道他并没有熟睡,就捏了一下他的脸。果不其然,楚一剑睁开眼睛问,“怎么了?”淡淡的气息喷薄而出,像聚了雾,似缥似缈,没一会儿就不见了。   “你说这山上大概有多少人?我们明天会不会撞到呢?”   “不下千人吧,阴山是青城境内最大的一座山,他们藏匿在别处,这会儿自然见不到。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世间的绝世神功被人夸得无奇不有,然而都是听说,也就没有那超拔冠盖的英雄。即便有,也寥寥无几。”他顿了一下,“芙香果虽功效堪多,但它是对那些有需要的人来说,明日有机会的话,我们要一枚便可,即方便藏身,也省了无谓争夺。”   “可是,《山野花树》中记载,芙香果熟,武林人聚,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二十年前江湖纷争,各派亦死亦伤,每年一到这个季节,阴山人满为患。现在天下太平,芙香果也不如往年争夺的惨烈,但它依旧是物中之宝。”   “所以你现在睡不着么?”   “山上除了你,谁还有心思睡觉?”楚一剑笑刮了一下她的脸颊,“要是真的睡着,忘了用内功护体,明日还不成冰尸?”   “我说你的身体怎么热乎乎的?”叶洛贴着内衣触摸着楚一剑的胸膛,“怪不得我感觉不到冷。”   先前脱外衣的时候,楚一剑还觉得没什么,可这会子,趁着幽幽夜色,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脸上,热辣辣的,摸上去,还有点烫手的灼热。   他忍了一下,看她还在四处乱捏,低声道,“不要摸啦,大哥还在旁边呢。”叶洛扑哧笑出声来,当下也不再逗弄,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再次入睡。   夜色皎皎,剑星如眸,素衣黑发的男子头倚树身,安静的听着身旁女子的呼吸。他想起当日她从树上跌落,自己虽来得及用身体做铺垫,但她还是受了伤。   她顾惜着他背上的伤,不让他背。他想着她脚上的痛,硬说自己没事。结果谁也说服不了谁,一路相帮回家。    ☆、红衣魅我   银白覆满大地,天地连成一线,漂沦安静。山上白雪皑皑,寒气逼人,眺望远方,如白如茫。   前方想起了嘈杂声,其中的一个人喝叫了一声,那声音就听不见了。叶洛突然明白,现在大家的时间是一样的,谁也舍不得自己旁边的芙香果树,又怕白等一场。   所以会出现两种情况,潜伏在别处伺机而动,守在出口趁火打劫。   据楚一剑所知,这山上只有两个入口出口。他们先前进来的那个入口因常年磨打,山路坦荡如砥,虽高但走得轻松。   而另一个入口,却是崎岖无比,两边深沟险壑,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疙瘩,稍不留神,就会命丧于此。除了那些轻功好的大侠,几乎没有人敢走。   楚一剑精神高度集中,小心而又快速的抖落树身上的雪。若用力太猛,芙香果跌落,功效就会减弱。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过,阳光映在脸上,如柳丝轻触面颊。叶洛张开双手,对着太阳深呼一口气,抱怨道,“啊,一个都没有找到,怎么办哪。”   “找到了。”楚一剑欣喜的叫道,他的手向上指着,目光专烈而欢快。叶洛很少听见楚一剑如此激动的声音,他眉梢眼角皆藏着兴奋,双唇绽开,声音笑貌露温色。   楚清铭忙飞奔过来,就看见枝头的芙香果周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粉红的颜色渐渐变成橘红,又慢慢的变成鲜红。   三人对望一眼,忍住欣喜之色。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双掌相接的声音,接着是碰撞击打的砰砰声,然后传来一个人忿恨不平的话语,“你好﹍﹍阴炸。”紧跟着是同伴的惊呼声,嘶喊音。   楚一剑面色一变,他极快的飞身上树,摘了那个果子,暗藏在怀里。   不用多说,当马三保欺身飞到另一棵树上的时候,就看见三人在芙香果树下痴痴的仰望,等待另一棵青果的成熟。   他嘿嘿一笑,等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果子熟的实在是太慢了些,就飞往别处去了。   叶洛倚靠在楚一剑的胳膊上,戏说道,“你刚才可算是聪明了一回。”   “我有那么差劲吗?”楚一剑不满的嘟囔。“大哥,我们现在下山?”   楚清铭眉头一皱,“不行,现在山上已混乱一片。若我们此刻下山,那些人必定以为我们拿了芙香果。他们人多,单靠我们三个是打不过的。”   “大哥,到时我可以用温情笑拖住他们呀。”   “你的温情笑对功力平常的人还有用,对付山顶这些人,可就不容易了。”楚一剑急道,“而且叶伯伯说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不能使用它。”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最安全的办法就是要么守在这棵芙香果树下等,要么四处转悠着寻找,看能不能忽悠过去。”楚清铭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   “好小子,好运气。”从旁边走出一个大汉,他身躯凛凛,两弯眉浑如黑漆,一头短寸根根站立,好似钢针一般屹立挺拔。嘴唇厚实,浓密的络腮胡粗黑粗黑。胸脯横阔,看起来骨健筋强。   好彪悍强壮啊!   大汉越逼越近,他脸上的肌肉块块突起,眼睛里迸出火般凌厉的目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楚清铭抱拳上前,“阁下意欲何为?”   大汉本想用这种姿势吓吓他们以方便拿芙香果。不料眼前的青年毫无惧色,他挠了挠头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手触到肩上的大刀,顺势拿下,喝道,“小子,把芙香果拿出来。”   楚清铭嗤笑一声,“就凭你?”这大汉刚走出来的时候,或许还有点儿气势,可随着他越来越凌乱的步伐和微弯的胸膛,就知道他只是个会一点拳脚功夫的莽夫罢了。   大汉从小一身蛮力,靠给人护院取得一些银两,因他块头儿大又不惧怕无赖,那家的主人很赏识他,大汉也引以为豪。因前几日听说芙香果很值钱,他就动了脑筋,想上山搜寻一两个换些银两花花。   听闻此音,对方还对他露出了耻笑之意,大汉立马怒了,“小子,接爷爷一刀。”那刀刀身宽大,刀背上有个小孔,里面系着一块红布条。大汉使得风生水起,错落有致。若用这力道切猪肉,肯定块块齐整。   楚清铭气定神闲,站在原地,看着那呼啸而来的刀光。他黝黑深邃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暗的眼底充满了平静,头发被一只花木簪竖起,清雅俊秀的脸上无半丝散漫之羁。   白露剑凌空飞来,直挡大汉手中的刀。那大汉自持莽力,见他用如此娇小轻盈的剑就敢与他对抗,不禁露出得意之色。   哪只刀剑相碰,他那把素日吹捧的宝刀居然颤颤作响,震得自己差点捏不稳。大汉惊异,面上却故作轻松,反手一挥,又是一刀刺来。   楚清铭恐打斗声引来旁人观驻,到时再添麻烦,索性选择最省事的办法。他身体灵活,飞到大汉后方,用掌狠劈大汉的后颈。   那大汉眼睛翻白,极不甘心的倒了下去。   如此逗留了半日,周围少有人影,他们打算下山。而到了山口,居然没有一个站着的人。确切的说,全部都躺倒在了路的中间。   只从那微微晃动的胸膛来看,人并没有死。   叶洛看了其中一人的脉搏,昏睡而已。空气里的味道还未散尽,她忙捂住口鼻,“小心,是迷药。”心下却疑惑不已,什么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放倒他们?   她知道,师傅醉心于医道,别的事情,几乎不管。难道他也来阴山了吗?   眼下他们几人身体未出现任何状况,如果是师傅的话,应该能解释得通。叶洛没有将心底的猜测说出,不知为何,从见到陌桉白的第一眼,从陌桉白主动收她为徒,她好像很相信他。   该不会是他的医者光华吧。   楚清铭却是很高兴,他说既然如此,我们也不用小心翼翼,还是快些下山要紧。   待人影消退后,从草丛间闪出一个青衣男子,他脸上带着银色面具,手中握着一柄利剑,仔仔细细的查看昏倒的人。   每个人的神色几乎都相同,带着一种幸福安然的微笑。男子手起刀落,准确的刺在了他们的心口,顿时,血汩汩的流出,腥涩的甜味再次在空气中上升。然而男子的脸没有一丝表情,他用剑撑地,继续寻找下一个该死之人。   大概过了七八来分钟,他才凌空一掷,将剑抛出,山下,不知经过多少回音,再也听不见铃铃叮翠的声响。   转眼间,离楚一剑他们下山已有二日。这天,楚清铭接到一喜帖,原来是好友林麟明日娶妻,听说他在此地,便让管家发了请帖。林麟的爹是个商人,他们一家人以前也住在青城,因林父生意上的原因,就举家移迁到了三江县。   楚一剑也很高兴,就和哥哥商量暂缓一日回去。   叶洛和楚一剑进了林府,只见褐白色的地面点缀着红色的小碎片,两边的柱子雕梁画栋,一根比一根粗壮,假山下尽是五颜六色的石头。   院中游廊环绕,丫鬟进进出出,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每人发间簪着一朵红绸布制成的小花,玲珑叠置,小巧可爱。楚一剑拉住这儿瞧瞧,那儿望望的叶洛,“没想到林麟兄将家业做得这么大。”   旁边一个丫鬟听见,忍不住嘀咕,“还不是夫人的功劳。”   叶洛问,“你们夫人呢?”丫鬟说,“夫人在房里呢。”   今天兄弟娶亲,不可扫兴,这丫鬟明显偏向林夫人。楚一剑对叶洛说,“我们进去吧。”大厅里已聚了不少人,或嗑瓜子或喝酒,一个个都等着新人拜堂。楚一剑寻了个位子,身体坐直,静静的看着前方。叶洛亦端坐在一旁,她随手拿了个鸭梨啃。   一个婆子走到她面前,说,“叶姑娘,有人找你。”叶洛有些纳闷,难道是大哥?她对楚一剑说了句随后便来,就跟着婆子走出大厅。   新人已经拜天地了,叶洛却还没回来。楚一剑的手扣着桌面,他向门口看过去,只见人声鼎沸,进出的路被堵得死死的,很难进来,除非从头顶飞过去。   他有些心烦气躁,郁闷的拿起旁边的酒壶倒了杯酒,一口气喝下去。喝完后,他又望着门口,还是看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次离家在外,他义不容辞的担起了保护她的责任。虽说今日不会出什么事,可谁说的准呢。想到这儿,楚一剑砰的站起来   可要是他刚离开,叶洛来了又找他怎么办?   再等等吧。   青年无法掩饰眼中的担心,绵绵的情愫伴着喧闹吹皱了心中的苍寂,纷飞了忧愁泛滥,他觉得自己坐不住了。   正在楚一剑等的不耐烦时,叶洛来了,还没坐下,楚一剑就迫不及待的问,“叶洛,谁找你?”刚问出,楚一剑就惊了。来人根本就不是叶洛,只是和叶洛穿的衣服一样罢了。   “没人找我。”来人笑眯眯的说,她扬起嘴角,顾盼生姿,熠熠双瞳,正是白鸣凤的徒弟赵萧萧。   她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对着楚一剑不自觉握紧的手轻碰了下,慢慢的喝了一口,“公子看起来很紧张。”她站起来,伏下身子,贴着楚一剑的耳,“公子没看出来是被绑架了么?”熏酒的气息在楚一剑四周凝固了。   微冷翠屏濯山曜,求得此心安天地。   楚一剑在赵萧萧坐下来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了,正想问这衣服是从哪儿来的,没想到她如此的直接,他压抑着怒气,捏住她的皓腕,寒声问,“你是谁?”   “公子太粗暴了。”赵萧萧假意咳了几声,“抓疼奴家了。”她的眉蹙起,看起来娇弱无力。楚一剑疑惑的看着她,目光如磁一眨不眨。   赵萧萧全然不在意,任他握着,那无辜的表情似在说“你不松手我就不说”。终究,他松开了她的手臂。   “这就对了嘛,俗话说得好,有酒有肉皆兄弟。如此多的美味佳肴,公子不吃,岂不浪费?”她拿起一双筷子,夹了一小撮豆浆鼓,咬得咯咯响。世人都说红豆相思,春来发几支,原来它的味道也是如此的酥沙如软。   与相思的刻骨铭心,痛肠难断是两个意境。   楚一剑闭紧嘴巴,皱眉思索谁会绑架叶洛,难道是?   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腰囊,眼底的坚毅愈加浓烈。   赵萧萧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他的动作。她拍拍手,站起来,靠近楚一剑,慢慢的说,“出门左拐,一直向前,你就会找到想见的人。”   “多谢。”   楚一剑找了很长时间。   这怎么见不到一个人,莫非刚才那女人在骗他,不可能啊。猛然间,楚一剑想起,刚才在飞的过程中,路上遇见了三个人,有两个人挑着一个货郎担,另一个人在旁边跟着。该死,那货郎担下的箱子那么大,装个人绰绰有余,他怎么就不停下来搜搜呢?   楚一剑暗恨,急忙按原路返回,去找那三个人。   气息随着急切的欲望而灰烬飘逝,而紧张的心依旧在海洋泛滥。   很快的,楚一剑就看见了那三个人,他们穿着布衣,立在一堆稻草旁像在藏东西。楚一剑按下心中激动,一剑挑开了布衣人,哗啦几剑砍碎稻草,一把将箱子拉出。   三个布衣人相对视一眼,逃窜着离开。   “叶洛,叶洛。”楚一剑叫道,听不到一点儿回应。他屏息默听,还是静悄悄的。   该死,竟还有锁。   叶洛该不会被憋得没有呼吸了吧。一想到这个可能,楚一剑的气息就紊乱了起来。钥匙呢,他想问那些人,却发现布衣人已逃窜着离去,方向正是林府。   不管了,先打开看看吧。“叶洛,有点儿吵,你忍着点。”楚一剑对着箱子说。   四野无声。   他拿起剑,蹙眉对着锁砍了起来。“噼啪”声响起,溅起一点火光,事实上楚一剑只使了四成的力气。如果对着箱缝砍,楚一剑担心剑气会误伤叶洛,可对着锁砍,将剩下的力气使出,锁会被砍断,但那样又会震伤叶洛。时间越来越紧迫,权衡利弊之下,楚一剑对着箱缝砍了过去。   使三分的力应该没什么问题。   “咣当”两声,箱子裂开了。楚一剑呆愣着不动,箱子里装着满满的棉花,没有叶洛。一定是他们调包了,不然那三个布衣人为什么会逃,一定是他们干的。他安慰着自己,向布衣人逃的方向追去。    ☆、猝不及防   远远的,楚一剑看见了那三个布衣人进了林府大门,其中一个人还朝他得意的笑了笑。   待赶到门口时,就被蹲在墙角的叶洛抱了个满怀。“你可算是回来了,我等了好久。”   楚一剑纳闷,“不是说,你被人劫走了么?”   叶洛眨眨眼,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被那位大婶带到了一个屋子里,里面有个人对我说想同我做个游戏,我就说好呀。然后那个人说:我见你那位小相公很在意你,不如我们就试验他的真心程度如何?我说:我们俩还没成亲呢。他哦了一声,接着说:无妨,我自有主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想出去。结果被人点了穴,动弹不得,他的婢女将我的外衣扒掉,自己穿上。没过多久,又来了,让我在这儿等你。”叶洛一口气说完,“你看起来不高兴”。   楚一剑松了口气,“他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他背对着我。”叶洛抓住头发思索,“是个男人没错。”楚一剑又问,“他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反正我瞧着一件黑色氅大衣包住了他。”叶洛不满的嘟了嘟嘴,“好了,虚惊一场啦,大哥还在里面等着我们呢。”   也太巧合了,楚一剑只觉得事情远远没有他想的这么简单,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被叶洛拽进了宴厅。   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来赴宴的人很快的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同伴,三三五五的聚在一起喝酒畅谈,好不自在。说白了是贺喜,实际上也是一种变味的交朋友的场所。   林麟是今日的主角,自然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竞相敬酒。他喝酒的样子很是文气,别的人都是一口喝干,他却是执起酒杯,不紧不慢的喝着,喝过一笑,嘴角旁也没有酒渍,全然不辜负翩翩君子的美名。   “大哥来了。”叶洛轻拍了下还在发呆的楚一剑。   “一剑,刚才去哪儿了?”楚清铭问,他一身红袍,紧束的发越发衬得他面如玉冠,眉目淡黑,清峻慑人。   “四处看了看。”楚一剑一方面不想让大哥担心,另一方面他觉得,自己早已是个大人了,有能力处理这些事情。   “不要太累,今晚好好的休息,明日我们就回去。”楚清铭淡淡的说,“去给林兄敬酒吧。”楚一剑点了个头,亦跟在后面,而当他跨过门槛时,却停住不动。   芙香果不见了。   楚一剑慌了,他急忙握住腰囊,向里探去,还是空空瘪瘪的。叶洛本走在前面,看他还不跟上来,回身望去,只见宾客来来往往,笑容满面的进进出出。   唯独楚一剑靠在门边,着急不安。   她走过去,看着他紧握的手,不相信的问,“丢……丢了吗?怎么可能?”   楚一剑涩声道,“是啊,我也这样想。”他神志渐渐恢复清明,思考着哪里不对劲。那个女人声音很小,“出门左拐。”他听不大清,不由自主的靠近。   “你会找到你想见的人。”   好像就在这时,她的音量增大,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的视线。紧接着,他从宾客的头顶飞过去。最后,他找到了叶洛,期间并没有和人交过手啊。   “等等。”叶洛出声打断,“你说你向她靠近?”楚一剑点头,“嗯,当时她声音太小了。”   “然后她的声音又变大?”   “是的。”楚一剑手握佩剑,恨不得立马找到那个女人。“这就很简单了,你向她靠近的时候,正是精神最集中的时刻,而她的下句话,却是寻找叶洛的线索,然后这时你的防备之心降低,或许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楚清铭安慰似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们需要快点找到她,你还记得她的样子么?”   楚一剑叹了口气,那个女人穿的是叶洛的衣服,他连她的衣着都没看到。而她的脸,这辈子恐怕是忘不了的。   因为她的左下颌,有一道红色疤痕。   但丢了就是丢了,又怎么找得到呢。   “也许师傅有办法医伯母的病呢。”叶洛提议道。   芳华浮叶,一尽朝凉。空树枝头,鲜有生机。应了这沉睡的闷日,醉溪林不复往日的繁茂,即便走进去,也能看见头顶的太阳。   白鸣凤自从那日脱下虎头衣套,就再也没戴过。平日,这件虎衣被打理得光光滑滑,穿上去,栩栩如生,恍若真虎卧石。   然而,只有短短的一月,它上面落满了灰尘,孤零零的躺在墙角,静等主人的再次光幸。可是,它的主人神魂早已飘到了天外,每天天不亮就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土,抬起头,静静的看着石屋外的大树,一动不动,宛如石塑。   自从看见叶洛,自从见到叶洛手里的秘笈,自从知道辛氏还有后人,白鸣凤天天如此。   林外,赵萧萧一脸疲惫,从三江县到醉溪林,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她整整赶了两天的路。   “师父,我拿到了。”她翻身落入石屋,从怀里摸出一枚果子,“就是它。”   白鸣凤仔细的抚摸,晶莹红透,耀眼似光,真的有那么好的功效么?   修经补络?   自从二十年前,莫氏轲勾结外人害得辛庄被贼人攻破,导致辛氏三百四十七口人或被杀,或烧死,辛氏从此没落。   他找到莫氏轲,看见他拿着辛觅的衣服不住摩挲,大声斥责:觅儿已被你害死,如今你做这样子给谁看?莫氏轲从辛觅失踪后就一蹶不振,听了这话却是勃然大怒,不顾多年兄弟情谊,用五十多招打败了他,并亲手废了他的武功。   让他成为一个废人。   不仅如此,当他死意顿生,想彻底了结时。莫氏轲却建了这石屋,将他困在这一方逼仄的天地。要不是赵萧萧的精心照料,他想,她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并叫他一声前辈。   江湖人人都知道,玄阴链与玄阳链是一对铁链兵器。玄阴链锁武功尽失的人,任何人都砍不断它,除非,被锁住的人功力恢复,用自身所散发的内力稍微震动一下,铁链自断。   而玄阳链恰恰相反,它锁武功高强的人,和玄阴链一样,任何兵器都奈何不了它。除非,被锁之人自废武功,才可脱离枷锁。   此对链是铸器大师焦阳的得意之作,问世以来,一直遭到各方势力的抢夺,可谓是福祸双休。   白鸣凤看着徒弟期盼的脸,不由泪湿双眶,他只是起了一个怜悯的念头,她就报了他二十年的恩情。   “好,为师这就服下。”果入腹中,刚开始没什么感觉,随着时间流逝,一股暖意从周身散发,白鸣凤顿觉全身很痒,他脱掉外衣,盘膝而坐,双手放在两腿之上,眯着眼,静静的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天忽大忽小,阳光有时亮有时暗,四面八方的风怒吼着来,呼啸着去,与他相伴多年的石屋突然不见了。他站在广袤的草地上,发现天地很大,大的看不见一个同类。他赤足狂奔,想找个人分享这世间的辽阔。   突然,草不见了,花儿也不开了,他站在冰封的水面上,发现前方有个窟窿,就走过去,探下身,想摸一尾鱼,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肚子为什么这么饥饿。自然而然的,他听见了冰块崩裂的声音,一直向脚底蔓延﹍﹍   “师父,你醒醒,醒醒。”赵萧萧本来站在石屋外守护,听见白鸣凤的哆嗦声,她想也没想,飞进来就看见了白鸣凤颤抖的样子。   她拿起他脱掉的衣服,帮他披上,看他还在发抖,咬了咬牙,索性抱住。   白鸣凤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痛意了,他以为随着生命的消失,往事会渐渐泯灭。然而红尘缘浅,某些相遇注定只是短暂,它注定代替不了一辈子的守护,因此体内像长了一棵树,蹭蹭的往上冒,它分化出无数枝桠,四下流窜,到处繁殖。   小鹰破壳而出的欢欣,到练习飞行的好奇,直至摔下悬崖的惊慌,到最后羽蜕化蝶的成长。   他想,此刻经历的是第三个过程。   他咬紧牙关,痛苦的皱着眉,任经血来回流动,润滑骨骼。汩汩热气从他头顶散发,惊得赵萧萧立马缩开了手。   白鸣凤睁开眼,双手屈握,试着运用内力。“砰”的一声,玄阴链从链口出裂开,露出了足以令一只脚进出的距离。   他微笑着跨出去。   “师父。”赵萧萧嗫嚅道,喜悦太大,她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   “去青城。”    ☆、凝眸倾情   青城,楚府西房的外面。   空气清幽,五棵腊梅树高低不一,卓然挺立。有的枝头已开出了两朵嫩黄色的花瓣儿,有的连花苞都没有。风轻轻的吹着,花瓣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只有枝干依旧挺拔,丝毫不为之撼动。大概是常年修理的缘故,它不像山野腊梅杂乱无章,纵横错落。   人一眼望过去,能清楚的数一数这有几根枝桠,那是它的分支。倘若它的主人意致上来,说不定会温一壶酒,戴个暖帽,兴致勃勃的来评头论足一番。   无奈大家都没有这个心思。   楚清铭双手抱胸,斜靠在廊柱上。他眼神清亮,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楚一剑站在屋檐下,眼睛一直盯着门,他是王子若的亲生儿子,自是焦急万分。   叶洛左手托腮,右手支撑着左肘,还在自责。要是她没有跟过去,或许芙香果不会丢。   屋内,楚舟航站立一旁,他不住的弯腰,想看看夫人的脸色。淡蓝色的帘帐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见她的手,腕白肌红,细弱纤小。   陌桉白的手搭上王子若的脉搏,发现她脉象浮紧,便问,“夫人的肩膀是不是时常酸痛?”王子若点头。她穿得衣服很厚,被子也是绒毛裘毯。   “可有看郎中?”   楚舟航代为回答,“看了好些,都说是风寒,好好调理就没事了。”   陌桉白道,“只是夫人郁气难平,时常多梦,失眠,神志恍惚,以致病情加重。”他走到桌边,“在下这就开个方子,每日按时服用,总能延缓一些时日。”   楚舟航上前,小声道,“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内子的病好不得?”陌桉白兀自写下药方,“夫人的病还得靠自己。”草色宣纸上,酸枣仁、首乌藤、柏子仁、五味子、麦冬,这十四个字清清楚楚,都是些安神养心的滋补药物。   王子若的病,就算服用芙香果也无济于事,陌桉白看着这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不禁怀疑,他真的是关心则乱么?   打开门,外面的空气很清新,全然不像屋里的那般醇厚。楚一剑顾不得问好,连忙走进去,叶洛也想进去,却被师傅一把拉住。陌桉白道,“你的心该收一收了。”   明心堂是青城第二大药铺,里面的药材种类繁多,装中药的柜子直抵房顶。通常来说,最上边的药一般不常用或者很贵。   踏脚进去,一股浓浓的草药香味铺面而来,夹杂着一丝苦涩的味道。初次进来的的人,很难适应,次数多了,也就变得喜欢闻了起来。   明心堂里面有三个坐堂医,陌桉白就是其中一个。每人配有两个随堂小倌,亲传弟子要么从两个小倌中任意挑选,要么另选,要么不选。   陌桉白给叶洛的时间相对自由,她其实只是个挂名徒弟,不用随叫随到。也就是说,她想学的时候就学一下,不想学的话学别的也可以。   陌桉白第一次来到青城,用了半个月就打下了名气,随后便招收弟子,名额只有一个。叶洛当时对学医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她只是对这个既会看病又长的好看的男子起了兴趣,就抱着玩一玩的态度想上前和他聊几句。结果轮到她的时候,陌桉白足足呆愣了七秒钟的时间,才问,“你爹娘同意你学它吗?”   叶洛知道爹不大同意,反着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娘死了。”   陌桉白没有问为什么死了,他说,“你很想她,对吗?”   叶洛重重的点头,然后,她成了陌桉白的徒弟。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群已经散了,陌桉白示意跟着他走。叶洛连连摇头,说自己并不想学医,他可不可以当她没来过啊。   陌桉白微笑,“没关系,你只要是我的弟子就可以了。”   当她看见他坐在椅子上,对着厚厚的一本医书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时候,心突然静了下来。陌桉白的房间当中放着一张方形大木桌,桌上摆着各种医书笔记,并两方砚台,三个笔筒,筒内插着的笔长长短短,应有尽有。隔两米远的地方放着一把七弦琴,可惜,叶洛还从来没有见师傅弹过呢。   时至今日,叶洛依旧没想明白怎么就真的感兴趣了呢,还越来越大。   转眼间,又到草木发芽,春意盎然时。经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叶洛背上药篓,拿着铁锹,准备去断肠林寻找草药,她近日对药膳着了迷,每天废寝忘食的在烛光下苦读,熬得黑眼圈都出来了。   芨芨草,山药根,苦黄,黑斑果,五叶……   在林子里转了约摸两个时辰,叶洛有些筋疲力惫,想坐下来歇歇。然而,脑袋却有些晕眩,她不小心撞在了一棵树上,所幸冲击力不大,除了有些头痛、酸胀,并无什么不适。叶洛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这颗树,树身很粗,她摸了摸头,转个弯,打算绕过。   可谁知,脚下一个趔趄。她被迫疾走几步,撞入一个大而圆的丝网里,暗叹倒霉:居然这么大的蜘蛛网,脏死了。定了定心,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个由丝线结成的圆网,从外面看瞧不清楚里面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看,能清晰的看见有很多蜜蜂被一条丝线缠绕,与各个蜜蜂相连在一起。而当她撞入到里面时,这些蜜蜂似乎动了起来。   叶洛顿时惊慌失措,,虽然只要人们不主动招惹蜜蜂,蜜蜂是不会无缘无故蜇人的,可这么多的蜜蜂就在眼前,离自己仅有一二十厘米,再镇定的人,总会害怕的吧!她甚至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鼻梁边就有一只小蜜蜂瞪着眼睛直视着她。   大象,这种体积大的动物,人们想起它,不会害怕,甚至心生景仰,毕竟这种动物很少见。而一看到泛以成滥的蜜蜂,却心生惧意,因为担心自己被蜇。   叶洛看清事实后,也来不及想自己是怎么撞进去的,转身,用手将她刚撞入进来的那个豁子口撕得更大了一些,然后跑。   这就造成了悲剧的开始。   那些蜜蜂并未死绝,它们不是灵物,不知道是谁救了它们。随着丝网的破坏,一个个地飞了出来,盲目的跟着前面的蜜蜂飞。怒火无处散发,凭着本能想去蜇人,嗡嗡的声音吵得叶洛耳朵发麻。   这些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   叶洛拼命地向前跑,用手护住脸,最后将外衣一脱,紧紧地包裹住了头部,她记得断肠林旁边有条湖,凭着感觉朝那个方向跑去。那些蜜蜂使了劲的往叶洛衣服领子里钻去,蜇她的手、大腿,脚跟。   慢慢地,叶洛忍受不住,松了开手,头上的衣服散落在地上。蜜蜂一拥而上,专门蜇她的脸,叶洛疼痛难忍,用手捂住。她觉得自己的脸都起包了,火辣辣、烧燎燎的,酸疼、胀疼、刺疼的感觉越来越盛。   她在饥饿中痛苦,在痛苦中疼痛,在疼痛中挣扎,在挣扎中虚脱,就这样倒在了地上。   “玩笑似乎开大了。”一男子飞身而下,拂去叶洛周身的蜜蜂,用内力护住她的心脉,抱起来看着那满脸的红肿,摇摇头说道,“原来你只学了一点皮毛啊!”   玉翎门,是近五年江湖兴起的门派,既不烧杀抢掠,也不劫富济贫,客观的来说,算是好门派。门主秦玉,喜酒嗜箫爱美人性多变。   他只是看着树梢上的蜜蜂窝闲着也是闲着,就用内力牵拉下来。为此,他还费了些工夫,搜集了好几个蜘蛛网,糅合在一起,然后又使其膨胀,将蜜蜂窝丢在网中。最后在叶洛经过的时候,随手一石子弹在她脚下。   看她能怎么办。   把了心脉,没什么大碍,陌桉白应该给她吃了不少好药吧,秦玉心想。不过她此时的样子,真的好丑好狼狈。   流水光阴,天涯过客。秦玉深邃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昏迷的叶洛,草丛上的一只虫子眨着细细的小眼紧张的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虫子感叹,好一个凝眸倾情。不过,大侠你快走吧,本虫王还等着你身旁的大餐呢。   秦玉没有辜负虫王的殷勤劝语,他抱起叶洛,朝另一个方向飞身而去。   虫子身体臃肿,速度却很快的挪动到死蜂的身体上嚼起了大餐。   清雅朴华的房间里,一根根刺被人极小心地挑出,一小钵由鲜紫花、地丁、半边莲、蒲公英、红菊、捣烂的鲜汁均匀地敷于叶洛的伤处,一瓶写有“润雪生肤膏”的粉色小瓶在叶洛的枕边惹人夺目。   “门主对这个女人可真好,不仅为她亲自挑刺,还将‘润雪生肤膏’给她敷用,要知道‘润雪生肤膏’可是由冰山寒雪与烈焰火梨熔化而成的,再辅以极地幽草、清河翠苔、香樟叶而成。将它涂抹在伤口上,不仅能快速止血,还能愈合极快,浪费在一张脸上,什么事儿啊!”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侍女说。   “可不是,还让咱俩好好照看。要知道,清菏姐姐为了练功,哪次没流血,也没见门主用在她身上。”另一个穿着翠色衣衫的侍女说。   “你们俩个站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去练功?”一身红衣,头发被高高束起,挽了一个髻,一张脸粉嫩无暇,隐约可见几滴汗珠。   “清菏姐姐,你看。”翠色衣衫侍女指了指叶洛枕旁的瓶子。“润雪生肤膏?”清菏满脸惊诧,她自是知道这膏药的用处。   “对啊,清菏姐姐,这膏药你都没用过呢。更可恨的是,这女人还睡在门主房里。”青色衣衫侍女咬咬牙,恨色尽显,她都快嫉妒死了。    ☆、水煮白鸡      清菏并不是门中年龄最大的女子,她二十二岁,只是练功勤苦,人又善良,是秦玉最为信赖的侍女,她对秦玉的爱慕连王伯见了都欢喜,几乎整个玉翎门的侍女都认为日后门主会将她收为姬妾。但秦玉从未明确表示,待她比其他的侍女好一点。   只是,好一点。   “没什么,练功去罢。”清菏此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滋味。她慢慢地踱步到叶洛床前,看着那红肿还未消退,口里说:“是的,这脸这么肿、这么肿,以后怎么见人……怎么见人,这膏药用在她身上正好……正好……”她不住地重复着这几句话。   却说秦玉将叶洛抱入自己的房间,挑完刺之后,吩咐侍女好好照看。他本人则在清心庭里练剑,清心庭宽百米,安静悠然,是平时侍女们练剑的地方,此刻没别人。   秦玉是个爱武成痴的人,自认为只要武功高强就可以得到一切。因此他每日都练武,从不间断,这就形成了一个习惯,只要哪日不练,他就会觉得烦躁无比。   他今日给叶洛挑刺时,心里感觉不舒服,但还是强忍着躁气将刺挑完,然后立马来到清心庭想练会儿剑,却总是静不下心来。   他将剑扔在地上,望着树木发呆。   何时平尽心中愿,从此亲和不离疏。飘飘西去路,莽莽浩瀚音。情仇恨意兹心底,酒浓处,呢喃自语,故人今安在?   但愿你我把酒一碗,泯尽江湖愁!   青年心想,但他做得到吗?不,他做不到。“来人,请叶姑娘到前厅用膳。”秦玉轻叫。   叶洛还未睁开眼睛,就感觉脸蛋痒痒的。丝丝疼痛见缝插针般的闯入进来,楚一剑熟悉的身影在脑中停留了一会儿,而后一股陌生的气息盈入脑间,在眼中模糊、清晰。遭蜜蜂蜇的景象一闪而过,她感到颤栗,很快的,那种感觉被脸上的痒覆盖了。   她不由自主的朝脸蛋抠去。   “姑娘,不要动。”耳边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清婉悦耳,口留韵香。清荷一直在叶洛床边站着,听得她呻、吟,立马握住她的手。   叶洛觉得握住她手的人,手很凉。不过她的脸很痒,触到冰凉,有点儿舒爽。   舍不得放开。   两人皆是女子,相视轻轻一笑,清荷见她的脸抽动着,端来装鲜汁的碗,“来,我给你敷药,这鲜汁专门治被蜜蜂蜇伤的肌肤,敷上就不痒了。”   叶洛抬起头,感激的问,“你……是你救了我吗?”清荷放下碗,“不是,救你的人是我们门主。”   叶洛正想问她所说的门主是谁,就听见一个侍女的声音,“清荷姐姐,门主传叶姑娘到前厅用膳。”   门主?是谁?叶洛的心顿时有点苦瘪,一种羞怯由衷而来,听起来就是个男的,好像还认识她。   似是看出来她的不自在,清荷道,“别担心,我们门主人很好。”   “多谢。”   待到了前厅,叶洛看见一个男子倚靠在柱子上。他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金色的芙蓉镶边。秦玉招手道,“上菜。”然后才说,“叶姑娘,住的可习惯?”   “你是?”   “秦玉。”   “谢谢你救了我。”   “不客气。”   秦玉入座,“请。”   叶洛此刻饥肠辘辘,顾不得问许多,她打算等吃完后两人再聊。莴苣炒瘦肉、冬瓜萝卜丁、青菜煎豆腐、凉拌苦瓜,两碗青粳米饭,每样菜都是浅浅的。   好清淡的菜,堂堂一门主居然吃得如此简单,看来这个什么门并不是很富啊,叶洛在心底诽谤着。   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离她最近的地方有一大盘水煮白鸡,而它的鸡脖子、鸡身、鸡翅膀、鸡大腿整个连在一起,看不出有刀斩过的痕迹。   就这些吗?叶洛望向庭阁门口,可惜没有侍女端着盘子再次进来。   “请,叶姑娘。”秦玉拿起筷子,如风卷残云般地吃完了四碟菜。那速度,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吃过后,他放下筷子,用手巾擦了擦嘴角。   叶洛看的是一愣又一愣,她张大了嘴巴,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空了的菜碟,筷子还停留在已空了的“莴苣炒瘦弱”这碟菜的边缘上。玉翎门很穷吗?她只来得及吃了一口“青菜煎豆腐”,米饭还未动,菜就没了?   叶洛慢慢的抬起头看向秦玉,这秦门主真是没有一点待客之道的礼貌,她吃什么啊!“呵呵,快吃吧。叶姑娘身体很虚弱,好好吃鸡肉补一补。”秦门主看叶姑娘不动筷子,好心的提醒道。   大哥,你确定这鸡肉能吃?整个鸡身白花花一片,本姑娘离它这么近,没闻出一点鸡肉的香味,要是加上鸡头,乍一看,就是一只活生生的鸡啊!   你们庄子里的人没吃过鸡肉吗?做鸡肉的侍女不知道要将鸡脖子、鸡翅膀、鸡大腿分割开吗?还是你们也学那野蛮人,就这样使劲撕开了吃?叶洛盯着秦玉,她好想把这些话吼叫着说出来。   叶洛扬手,“秦门主,您先吃。”   “看来叶姑娘没明白本门主的心意。”秦玉拿起旁边的茶杯,轻啜了一口,说道。   “叶洛愚笨,请门主谅解。”   “本门主虽为无情之人,但也不是什么凶恶之辈。这鸡肉,是我看姑娘身子体虚,特意吩咐厨房为你一人做的”。   这鸡肉外表看起来很平凡,肚腹里面却是藏了青盐、辣椒、花菇、茴香、大叶、细油等佐料。是他让厨娘从鸡腹斩开一个口子,将这些作物塞入进去。然后又以荷叶紧密包裹住,才让香味没泄露出来。这些佐料已浸入鸡身,特别好吃。   “谢谢门主好意,叶洛感激不尽。”叶洛点头笑说,她使劲咬着舌头,嘴里蹦出一句话,看来果真是这儿的人不会做鸡肉。她便用筷子夹了一下,筷中的鸡肉弹性十足,随着叶洛的动作有规律的起伏着,但仍旧连为一体。   “我还是先吃米饭吧。”饿,实在是忍受不了了,叶洛快速的咀嚼着嘴中的米粒。秦玉笑了一下,他不动声色的将整个鸡身翻了个个儿,并将被荷叶包裹的地方悄悄的弄开。   顿时,鸡香浓烈,肉味绵绵;鼓鼓入鼻,吃欲大开。叶洛不住的吸鼻子,她疑惑的转来转去的看个不停,想找出香味的发源地。秦玉仍旧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不予理会。   清香诱鼻,引人向往。   终于,叶洛凑向那碟整个鸡身连在一起的鸡肉,嘴咧得如同一朵绽开的荷花合不拢,她拿起筷子,兴奋的夹去。   “既然叶姑娘不喜欢吃鸡肉,就撤下去吧。”秦玉身后的侍女利落得端起桌中的鸡肉,想来玉翎门门规很是严格。叶洛的筷子只来得及触碰,来不及撕拉喂到嘴里,她瞅着空空的筷子,欲哭无泪。   “叶洛实在是佩服贵门后厨的厨艺,一道菜竟隔如此长的时间才微露香味,实在是心思奇特,既然有幸见到,不尝一尝,岂不遗憾?”她摸摸鼻子,坚持不放下筷子。只要那侍女还没走,她还是有机会吃到肉肉的,嘿嘿。   秦玉暗笑,“好,那就遂了你的意。”他示意侍女将菜放回原位。顺着被荷叶包裹的地方夹去,一大块鸡肉就那样落入了碗中,散发的香味愈发撩人。   叶洛好想狠狠地掐自己一下,她怎么就没发现从这地方入手呢?   于是也顺着那方向夹了一下,鸡肉入腹,香喷喷的味道很是浓厚,滑腻柔软,咀嚼起来很有力量。丝丝酥麻的感觉让人回味无穷,那种舌尖乱窜的滋味使人不想停下。   就在叶洛细细品味时,秦玉的筷子已是第三次向鸡肉夹去了。叶洛赶紧放弃品尝的打算,还是先塞入肚子里再说。俩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很快的,就剩下鸡大头和鸡屁股没人动了。   叶洛打了个饱嗝,仍旧回味刚才那种鸡肉入腹,传递到喉间的酥滑,一股令人舒服的暖意在身体里疏散。她等着秦玉开口,却不想一向忙碌的秦门主今日很有闲暇意致,做在位子上一副享受,居然在……   品茶。   叶洛忍不住开口,“秦门主,谢谢你救了我。”她扫描了一下秦玉面无表情的脸,“还有,谢谢你的款待,贵门派果然,果然是个令人宾至如归的门派。”   秦玉暗想:她受的苦是我弄的,却谢我,真是个傻丫头。   正了正脸色,“哦?本门主帮了叶姑娘这么大的忙,不知姑娘用什么来谢?”他压低声音,身子向叶洛的方向前倾而去。   叶洛忙抱着凳子后退一步,然后站起来,拿起腰囊,将腰囊里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倒出来,秦玉想知道她捣什么鬼,却听见叶洛说,“这里的东西你看上什么就拿走什么……”   叶洛刚说完就后悔了,人家不仅救了她还请她吃了这么美味的鸡肉,她怎么能用腰囊里那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亵渎人家秦门主呢?连忙改口,“秦门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身上能谢的东西就这些。”   三个小瓷瓶,手帕布巾,一块玉佩以及两个小豆豆。   叶洛忙不好意思的收起来,秦玉握住手帕,“若我要这个呢?”他呼出的气息轻如蝉翼却坚不可摧,以势不可挡的状态一股脑儿的散在厅里,就连侍女们也悄悄的红了脖颈。   叶洛正陷入尴尬中,闻得此话,忙道,“你不嫌弃就拿走吧,拿走吧。”   秦玉也不客气,“好,这条手帕就当作你送我的。”他邪佞一笑,“谢礼。”   空气里散发着轻微的茶香余韵,叶洛呆坐了一会儿,见秦玉只是静静的品茶,说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秦玉愣神,似在思索着什么,好半会儿才道,“送客。”   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睛里透出犀利的光华。放心,我们会很快见面。    ☆、鬼灵心思   夜晚,敲门声想起。   “谁。”   “我。”   不用细想,就知道是楚一剑来了。刚关上门,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扶好她的头,楚一剑在叶洛的唇上细细的舔咬了起来。   很轻柔的力道,却充满了无尽的情意。丝丝酥麻在唇齿蔓延,鼻尖相抵,他可以看见她脸上轻颤的睫毛。   “去采药了。”叶洛笑,“今天没见到我是不是很急啊?”   “嗯。”楚一剑说,“断肠林我也去了,就是没找到你。”   “现在不是没事了嘛。”   “那你睡,我先走了。”   “好。”   叶洛躺在床上,心里的温暖四处蔓延。暗处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她抓住被子,轻声自问,“怎么可能有人?”   随即蒙住脑袋,然而那股被别人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黑暗的角落里随时都会蹿出来个人。受不了胡乱猜测的心思,叶洛赤脚去点灯。   来人藏在房梁上,疾指如风,点在叶洛的肩穴上。叶洛闷哼一声,身子不由自主的倒下,将落未落时,那人抱着叶洛走出门外。   不知过了多久,叶洛恢复了知觉。脸颊上方突然掉下什么东西,潮湿着从鼻翼滑到下巴,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水色痕迹。   “嘿,醒了。”一绿衣少年趴在叶洛的身上,他的样子不到十五岁,手中的动作却是熟练得很,“你胸好小哦。”接着嘟囔道,“还不软。”   “天哪。”叶洛翻了个白眼,一个挺身从床上爬起来。于是,绿衣少年圆溜溜的从床上滚到地下。但他并不觉得疼,摸着脑袋想了想,傻笑道,“好玩好玩,还要。”   叶洛看着指尖上的液体,待那少年扑上来,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脸上的不明物是口水。   少年不仅喜欢占便宜,力气也大得很。叶洛的双手扑打不顶事,少年成功的再次跨坐在叶洛的腰上。   叶洛被他的动作弄得后仰,气得磨牙,“喂,你谁啊?”少年眨眨眼,“王宝。”   “这什么地方?”   少年咬手,“王宝。”   此时接近深夜,夜色朦胧,漆辰模糊,几窗乌云秘密悬于高空。从小到大,还是第二次遭人绑架。叶洛环顾四周,趁着没别的人,得想办法逃跑。   “你快点动啊!”少年直起腰,见面前的人还在发呆,重重的朝下坐去,撞得叶洛的肚子一阵抽疼。   叶洛不想和这孩子计较,她从怀里掏出小瓶,拧开。微笑着说,“来,凑近一点。”少年咧嘴,“呵呵。”迷药的气味在空中散开,没有立即挥发出来,闻起来昏昏沉沉。叶洛藏起瓶子,等着少年倒地。   脚步声传来,听得出不止一个人,叶洛连忙屏气凝神,退到门后。风吹起如花般精致的流苏,飘在她的手臂上,揉碎了浅浅呼吸。   门被人小心的打开,朝里露出了一个脑袋。叶洛正举起木棍,就眼尖的发现后面还有人,她赶紧住手。   进来的三个人快步靠近少年,惊诧道,“小公子,你怎么了?”叶洛趁没人注意,猛的将离她最近的一人敲倒在地上,而后快人快语,“你们两个要是不想得到这样的下场,就闭嘴。”   瘦高个与旁边的同伴对视一眼,达成了某种共识,猛的向前扑。还未近身,就瞪着眼,极不甘心的倒下。   叶洛收起瓶子,得意道,“幸亏师傅教过我,遇到敌人,先放倒再说。不然脑袋碰地的是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什么坏人,这么一倒,不会摔坏脑子吧?”   恬静的,悠闲的身影手握竹箫,轻轻的敲打着。外面的星光透过镂空的窗沿,穿过被木柴分割成的窗户,在椅子和地面上撒了几滴银色的光。抽柜的缝隙和充满褶皱的布匹上,散发着奇特、清新厚实的香味。   目光转过屏角,叶洛差点尖叫出来。   屋子里凭空多出了一个人。   他一身红衣,与这情这景,显得很是合衬。漆黑大桌泛着森森光芒,有些阴明。独容他站在一瓶白瓷旁边,那白瓷下半部分尽是或左横,或直上,或曲折的枝干,有不多的青花在最高处。   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丝毫红晕,显出病态的苍白。一袭纯红衬得他风流尔雅,与乔装打扮的女子二分相似。   “你……你怎么进来的?”叶洛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这得有多轻的气息啊,她居然没察觉。   秦玉看了一眼侧边的屏风。   叶洛呆滞了,“不会吧,你就藏在这里?”白色屏风,这么长时间了,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我没藏。”秦玉道,“正准备换衣服。”   叶洛想了一下,“那换没换呢?”   “脱到一半的时候,你醒了。”秦玉见她一副“脱到一半怎么了,怎么了”的表情,正色道,“我又重新穿上了。”   “啊,怎么会这样?”叶洛惊叹,他脱衣服与她醒来有什么关系。   “毕竟穿衣服很麻烦,闹出的动静太大。”他意有所指,“错过岂不可惜?”   “那你为什么不接着看啊!”   “我可不想为了看戏让你逃出去。”他眼里流露出来的精光令叶洛闪避开了视线,她想掏出怀里的药瓶再撒一次,奈何他目光如炬,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让人站立难安。叶洛转身,笑道,“嗯,这屋子看起来真漂亮。”   秦玉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并不点破。他拿起竹箫,轻轻的吹了起来。《羽落尘》一出,他脸上浮起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微微的轻动着,略向上提的唇角像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诱惑的让人想念“清心咒”。   叶洛专心在跑路上,没有心情,她走进两步,迷药只剩下一点点,不起效果。叶洛不死心的继续靠近。秦玉停止吹箫,问道,“没药啦?”   叶洛:“……好箫配料香,才能挥发出大音嘈嘈如磋语,小音切切如私语的调子。”   秦玉点头,“可惜。”他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嗅了嗅,“瓶子空了。”然后一脸遗憾。    ☆、欺负三天   叹了口气,叶洛说道,“是你将我拐来的?”   “哟,这话说的多难听啊!”秦玉抽出玉箫,在手上轻轻拍着,然后两手一摊,“我亲手抱回来的。”   “为什么这么做?”   秦玉看着这个眉若远山神情却紧张的女子,她一身的碧绿褥裙,翠鸟在襟口扇翅欲飞,衣领之上是绯白纤嫩的脖颈,未施粉黛的脸瞧着别有一番韵味,两弯的眉毛因皱眉而添上了义愤的神色。   几抹秀发分散在耳旁,略显无辜。   他忽的想起客栈之时,她在床上睡的醺醺然的样子来,心下微动, “突然间想你了。”他凑近她的颈项,忽然一把按住她的脸,快速的覆上去。   灼灼的呼吸喷洒鼻尖,双唇摩擦的湿软令叶洛晃神。美妙的快感涌入胸腔,秦玉轻咬了一下,叶洛拼命抵住的唇齿松懈,那湿腻的舌头顺利的进来。   从未想过他会这么对她。   叶洛下意识的去咬。   从眼神中可以看出她要干什么了,秦玉连忙退了出来,顺手按住她扬起的手掌。   “流氓,你有病啊!”叶洛边擦嘴巴边骂,“我可只见了你一次。”   “真让我伤心。”秦玉叹气,“不是说女子会对救自己性命的人一见钟情么,你对我这个救命恩人没感觉?”   再怎么说他也救了自己一命,更何况这是人家的地盘,不要太忤逆的好,叶洛道,“我可以用别的方法抵你的人情?”   “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比如做我的夫人?”秦玉诱哄,“我可连一个妾侍都没有。”   叶洛素来相信感情是慢慢磨合出来的,她和楚一剑的情意远比秦玉救了她一命要重要的多。更何况,明眼人一看就能分清,秦玉分明在戏耍她。   “秦门主,要么放我走,要么说出你的条件。”   “看来不能好好商量了。”秦玉蓦然变得冷清,“既然如此,你就做我的侍女吧。”   “几天。”   “三天吧。”   “我能不能先回去一趟?”   “回去的话,时间延长到三个月。”   叶洛想了想,终究点头,“那就三天。”   “喂,你,起来干活了。”一个黄衣侍女穿戴好衣服后,见叶洛还在睡觉,就站在叶洛的床边边轻拉她的被子边喊道。   此侍女喜忧参半,喜的是多了一个干活的侍女,忧的是又来了一个竞争对手。   睡梦中的叶洛很警醒,同时对自己盖的被子有很强烈的霸占欲,她觉得自己的胳膊快要露出来了,就不由自主的捏住被角,向上提拉,欲遮住胳膊。   谁知道,黄衣侍女只是轻拉,被叶洛这么一拽,身子一倾,两人的脸差点互相贴住。   “啊!”两眼相接,惊得叶洛与黄衣侍女同时大声叫出来,门外的鸟儿呼啦没了踪影。听见此音的人四下回顾,想找出是从哪儿发出来的。毕竟,两道女音的尖叫声混杂在一起,还是有点儿听觉效果的。   “你离我这么近干嘛?”叶洛拍了拍胸口,对黄衣侍女说。   “你不拽我,我怎么会离你那么近?”黄衣侍女暗骂自己没出息,好歹她也学了快一年的武功,怎么能发出那样的尖叫声?   “本姑娘又不是长臂猿猴,肯定是你想对我做什么坏事,离我这么近,被我无意识拽到的。”叶洛赶紧拿起旁边的枕头。   “瞅瞅,就你?也值得我对你做什么。”黄衣侍女一脸的鄙视。   “有什么活要我干,就说。”   “呶,看见了没?那两盆都是门主的衣服,今日你的任务就是洗干净它们。快起来,我给你说说怎么洗。”   认命般的起床。   “看,这些红色的长袍,要一件一件的洗。每洗一件,应先在水里浸泡一会儿,然后用手搓洗,接着倒掉水,重新舀入新水,漂洗一会儿。每件衣服都要按照这个方法做。晾晒的时候,太阳的光不可太强烈,须搭在通风处,随风而动。要一直守着,每隔半个时辰翻一下,直至干透。”   “什么?要一直守着,晕了怎么办?”   “门中哪个女子似你这般娇弱,一晒就晕?”黄衣侍女瞥视讥笑。“我走了,你慢慢洗吧。”   这些衣服哪里脏了?   叶洛提着一件红色衣服左看右瞅,眼睛甚至都快贴上衣服的表面了,愣是看不出一点污迹。   这些衣服比本姑娘穿的衣服还要干净,洗什么啊,还得一件一件的洗,这什么破讲究。反正这会儿没人,本姑娘爱怎么洗就怎么洗。   于是,她从水缸里舀了一大盆的水,抓起秦玉的全部衣服抛入盆子里,用手按下去压个儿浸湿,约摸过了半个钟头,就直接提起来拧干,搭晾在竹竿上。   完事之后,叶洛靠着一棵树眯起了眼。   她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脸被谁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她似乎听见对方急切炽烈的心跳声,一股温热的气息向她慢慢地洒来,就像遇见黑衣人刺杀他们的那天,他对她的温柔耳语:别怕。   这梦太真,叶洛不想睁眼。   可这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浓,她不得不睁眼。   “秦玉,怎么是你?”叶洛大慌,赶紧后退。身后是树,无路可走,只能紧紧的贴在树干上。   “不然你以为呢?”秦玉嘲笑,“刚才被我吻得舒服吧。”   叶洛赶紧擦了擦。   “洗的这么快?”秦玉随手扯下一件单衣,“看来给你安排的活儿太轻松了。”   “喂,不能说话不算数啊!”叶洛叫,“不是说好了今天只洗这两盆吗?”   “但你似乎没洗干净啊!”秦玉指了指裤脚的泥渍,“重洗。”说罢,将绳子上的衣服全部扯下来,“这三天,你可要乖乖的听话哦,不然我会延长时间的。”   坐在凳子上,叶洛狠狠的搓了起来。   夕阳西沉,很快到了第二天。   “门主吩咐,今天你的任务是挑满整个缸里的水。”黄衣侍女插着腰手指着十来个大缸,“看见了没,那儿是河。”那是条平静而清澈的小河,河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点点斑光。   距离不远,也就三十来米。问题是,有个很斜的坡。   想刁难我?   叶洛气势汹汹的拿起木桶。   过完明天,我不会记得你。   哼!   前两口口缸轻轻松松的装满水,轮到第三口缸的时候叶洛提水的速度慢了点儿。   “啊!”一直小心翼翼的不让下坡的时候滑下来。没想到因为底下的路沾了水的缘故,再加上腿有点抖,居然摔了下来。   倒霉了个催的。   若在平时,叶洛一定去换衣服。或许因为干活的时间长了,也就不在意衣服上的脏污了,她爬起来,继续挑水。   秦玉坐在房檐上,心下一动。   第七口缸,腰疼背痛不说,走路的时候感觉腿都吊在半空中了,脚下稍有不对,随时都会摔倒。手心上的衬垫都不知丢在哪里了,一身裤腿湿湿的黏在身上也没感觉。   刚开始挑水时,叶洛想的是:不就是挑些水,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挑了好长时间,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挑水。   她想放弃,大不了不遵守秦玉定下的规矩,继续欠他的人情。   然而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一直不停的说,做完他的三天侍女,你就与这人两清了,不会再和他打交道。   刺激的感觉从鼻喉传来,叶洛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渐渐地,这喷嚏一发不可收拾,连续不断。叶洛觉得自己鼻凝眼滞,全身都在发热。   她身为陌桉白的徒弟,自是知道发烧了。心下纳闷,平日几乎不生什么病,难道是因为被蜜蜂蜇没养好又继续干活所导致的?   “好了,休息去吧。”秦玉走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偶以前的小马甲写的,叫《绝妻闷夫惹尘埃》改了人名,用了一章。因为现在再看的话,怎么瞅怎么尴尬,已经被我锁定了。 ☆、巧怀心思   “宝宝,叫姐姐。”秦玉手牵着一少年,对打着喷嚏的叶洛说,“这是我伯伯的儿子,平日挺乖的,今天你的任务是陪他玩一天。”   大哥,你有没有说错,这孩子乖?他给我的见面礼就是撞肚子哎。“拜托,我是病人啦。”叶洛瞅了又瞅,“他挺瘦弱的,传染了可不怪我。”   “不怪你,绝对不怪你。”秦玉眯眼,那表情,就像甩出了一条挣扎的鱼尾,释了般的无尽快感,“你不要被他伤到就行。”   “好,今日是最后一天。”叶洛提醒。   “我会说话算话。”受不了她怀疑的表情,秦玉愤然转身。   “咱俩玩躲猫猫。”王宝蹿到叶洛面前,“你闭住眼睛,我先藏。”叶洛照办。   王宝嗖的蹿到桌子底下。   叶洛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桌子下的软鞋,她笑了笑,“我开始找了哦。”在床上溜了一圈,门后找了一下,翻了一下柜子,就是不看桌子,“哎,你在哪儿呢,姐姐找不到啊!”   王宝踢了踢腿。   “我再翻一下床。”叶洛躺到床上睡觉,“宝宝藏得真好。”   于是,第一轮以叶洛的故意看不见,和王宝的信以为真顺利的磨蹭了一个时辰。   第二轮。“姐姐到你了。”王宝闭住眼睛,“我马上会找到你的。”   叶洛赶紧溜出门外晒太阳。   王宝在屋里马不停蹄的找啊找,终于哭出声来,“姐姐你在哪儿,有鬼啊。”然后簌簌抖抖的趴在地上。   叶洛心里一咯噔,不好意思的进来,搂住他,“宝宝不哭,宝宝乖,姐姐刚才肚子疼。”   “呜,我肚子也疼。”王宝眼泪不停。   叶洛连忙摸了摸,大骂自己,“宝宝不疼,都怪姐姐刚才笨,没很快的找到你。要不,我煮粥给你喝?”   王宝委委屈屈的点头。   白气升起,叶洛熟练的淘米,剥枣,放姜。王宝在一边不住的吸鼻子,“香,好香哦。”   叶洛给他盛了一碗,“慢慢吃。”   “姐姐对我真好。”王宝仰头,“她们都不陪我玩。”呃,叶洛内心翻白眼,她实在不清楚自己哪里对他好了。   “我长大后,要姐姐做我的新娘。”少年一边喝汤一边哭诉,“她们一听做我的新娘就会跑掉,姐姐你不会跑吧。”   我……我当然会啊。   “呜呜,没人喜欢我。”少年抹脸擦眼泪,“就因为我是傻子。”   傻子才不说自己是傻子呢,所以你不是傻子啦。   叶洛张张嘴,还是没有说出来。她今晚就会离开,实在没有理由安慰他,让他对自己充满好感后,残忍的告别。   叶洛在粥里面加了一点安眠药,王宝沉沉睡去。她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只能静静的等天黑。   白日流逝,黄昏尾随。迷醉的酒气传来,秦玉跌跌撞撞的从门外进来,“真的要走么?”   浓浓的鼻息在尘中浮漾,他修长的双手微微颤动。   “秦玉,别装了。”叶洛的声音冷冷的,“虽然我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让你留我在这儿,但我明白,你没有喜欢上我。”   “哦,怎么看出来的?”秦玉站直身体,清酒的气息随之喷出,像溪流对着月夜歌唱,迷蛊诱罪,“楚一剑的女人不错啊!”他步步逼近,“弄得我都想尝尝了。”   “果然是,无聊。”推开他伸过来的手,叶洛去拉门。   危险的气息逼近,叶洛疑惑的转头。秦玉一掌从她的颈后劈下,青年难受的脸色并未失去往日的俊容,反倒愈发邪气逼人。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地向自己的屋里走去。   鸟儿不再叽叫,聚在一起摇头晃脑地看着两人的举动。夕阳的光照在叶洛的脸上,显得是那么的苍白,这光随着秦玉脚步的深入廊阁,在缓缓地稀释。最后,只有树身投下的阴影包裹着他们。   待醒来时,双手俱被绑在床头。所幸,身上的衣衫完好无损。费力的挣扎,惊来了坐于桌旁的青年。   叶洛两手合在一起,想要借助手指的灵动解开腕间的细绳,奈何秦玉绑得很紧,怎么也够不到。一潭静水的屋里充斥着闷热的气息,惹人烦躁。   秦玉死死的盯着床上不断扭动的身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是悔恨还是报复?与她无关,为什么要紧紧抓着不放呢。   月光清冷,肆虐的洒在他的衣衫上。灰暗的光,凄凄切切的照在叶洛的脸上。叶洛低低的喘气,“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秦玉跨坐在她身上,与之对视,寒声道,“因为我恨他。”   “谁?”叶洛扭头,“楚一剑?”   “算是吧。”他的呼吸很急促,“与那个人有关系的,全部都是我的仇人。”他身体里的腥热血液因为那可怕的想象急速的冷却,冻结,呼出的气息也是凉凉的。   叶洛不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谁,但秦玉目光迷乱,血筋脉络充了血一样的虬起。两条眉毛痛苦的紧缩,似乎陷入了艰难选择的边缘。   叶洛内心惶惶不安,想让他清醒,想让他不要继续进行下去,她耐着性子等。温情笑的功力发挥出来,很适合在别人愣神的时刻将之毁灭。   但她想给他一个机会。   碧绿色的外衫褪去,秦玉瞳眸紧缩,终究按捺不住缓缓的朝下覆去。风轻轻地吹,墙边的竹林画没粘紧,也在一前一后的摇摆。   深厚的夜色,光芒像是凝固千年的泪水,闪烁着琉璃光泽又快速不见。   叶洛媚眼如柳,蛊惑着失神的眸子。她暗叹,看来还是对秦玉期待的太高,没有快点使用温情笑,待效力发挥,只怕早亲过了。   温热的气息一点一点逼近,叶洛的腿抬起来,蓄势待发。不可抗拒的亲近,以及令人心跳加剧的呼吸,让秦玉莫名的兴奋起来。   抑制的欲|火,缱卷开放。   “梆”的一声,双脸相触不到一指时,秦玉直直的倒下。他的身后探出一个少年的头,手里的棍子滚落床下,滑稽的朝叶洛扮流着哈喇子的鬼脸。   “宝宝?”叶洛释然,“你出现的真及时,来,快点帮我把他推下去。”少年痴痴一笑,“哥哥不可以爬上娘子的床。”   “嗬,你还知道娘子是干什么用的啊!”叶洛惊讶,“不算笨嘛。”   “呜,宝宝也想要娘子抱。”少年手脚并用的将秦玉推到一边,再次骑到叶洛的腰上,“亲亲。”   “停,停。”叶洛连忙摇头,“先帮我解开绳子好不好嘛?”   咬着指头想了想,少年嘟囔道,“不行,你会踢我的。”他顺着她的身体爬下来,碾得叶洛又是一阵抽搐,“那,就是这只脚,刚刚都快踢到哥哥的屁股了。”   “宝宝,姐姐中午还给你煮了粥呢。”叶洛细声劝慰,“解开就给你亲好不好?”   “不好,现在就想亲。”少年扯掉秦玉哥哥的腰带,想把叶洛的双脚也缠在一起。   “……”叶洛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熟练的动作,以及有力不可扭动的双手,千万只黑乌鸦从心头呱呱呱飞过:哈哈哈哈,你被一小孩愚笨的话语骗了,骗了……   叶洛呲牙朝着屋顶翻滚滚白眼,秦玉冒犯她的举动很好理解,貌似和一小部分卑鄙男人的毛病一样,欲使其疯狂,必先毁其亲近的人。   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是怎么回事?   难道缺爱?   千万不要是本姑娘想的这样啊。   要不是指望着王宝解开手腕上的绳子,叶洛才不会允许这半傻不傻的小子摸她的脚呢。   “你没有痒痒哎。”挠了一会儿,见上方的姐姐只是悠闲的看,王宝不解的说道,“我不信这儿也没有。”猛的扑上来,手伸到她的腋下,王宝使劲的揉捏起来。   “哎,有的有的……呵呵呵,别掐呀。”叶洛配合的笑了笑。要是楚一剑这么做的话,叶洛早笑得前仰后合起来。可左边是秦玉闷睡的脑袋,身体上方趴着一个灵智不知道齐全不齐全的少年,实在是笑不起来。   笑了一会儿,王宝主动说道,“娘子让宝宝亲一下,宝宝就帮娘子解开绳子。”两眼相视间,她对上的是他童真璀璨的星眸,无半点淫逸之色。格架上雕刻的小人儿,栩栩生辉,温柔的笑。   散乱的青丝,配上殷红如血的薄被,遮住了一身曼妙。   有些不对,摇掉绮思。   “只可以亲额头哦。”   少年眼睛发亮,欢呼着按住叶洛的脸重重的啵了一下额头,闷声说道,“娘子要一直陪我。”   叶洛脸颊发烫,有那么两秒,她清晰的感到少年抵在肚腹间的的灼热。   怎么可能,他看起来傻傻的,就连秦玉也没有这样的反应。    ☆、夜晚的祸   “还想亲。”少年再度凑上来。双腿恶意的在被子上磨蹭,“这儿好痒。”   “不要胡闹了。”叶洛生气的说道,“要么解开绳子要么出去。”   清澈的眸里闪过一丝凌厉又快速消失在深处,少年瘪嘴,“娘子真凶,一点儿都不好玩。”而后用剑割开缚于腕间的细绳。   得了自由,叶洛立马穿上鞋子要出去。少年抱住她的腰,“姐姐,你再叫我一声嘛。”   深深的吸了口气,叶洛笑靥如花,“宝宝,你该睡觉了。”然后左手横劈他的脖颈,少年应声倒地。   待叶洛消失不见后,王宝揉着酸痛的脖子,“姐姐,你出手还真狠哎。”嘟囔着爬到床上,“娘子,要等我长大。”   毕竟,在我小时候,只有你背过我。   现在,就忘记了么。   可我还记得你啊。   高大的树木在清冷月色的照耀下,生出无数幽谧暗影,虫子的鸣叫在耳畔呻|吟。叶洛弓着腰,一步一步前进。   “叶姑娘,站住,没有门主的命令,你不能离开。”黄衣侍女在前,身后跟着几个男子。   “他同意了。”叶洛镇定心跳,勉力说道。   “是么,请叶姑娘在这里等等,容我去问一下。”黄衣侍女道。   腰囊里的药不多,只有几个霹雳弹。叶洛待黄衣侍女走远,使劲朝前扔去。迷雾缭绕中,突然一只手从暗处伸出来,捂住了叶洛的嘴,“呜……呜。”   周围黑暗一片,但嘈杂依旧。风阴冷的嚎叫,树叶沙沙。“洛儿,是我。”熟悉的音调以及沙哑的激动,楚一剑紧紧的抱住她,“我找到你了。”   叶洛大喜过望,“我们快走。”   远处有隐隐呼声,“门主有令,不能放走叶姑娘。你们几个,去那边,找到立马响炮。”   火光,鞋踏音,喊叫声,刀剑相撞。一个个黑影在林间擦过,望去似在不停的奔跑。叶洛紧缩在楚一剑的黑衣下,利用灌木丛掩蔽身形。   “走。”楚一剑迅速的换场地。   “呀,他们在这里。”一个偷懒的家伙正在就地解决,猛不丁喊出音来,吸引了不少注意力。左右后方都有人,两人朝前面跑去。   前面是悬崖。   楚一剑道,“我曾经来过这里,底下的悬崖并不深。”几滴血从他的肩膀落下,引起一阵抽痛,叶洛这才发现楚一剑受伤了。她纳闷,什么时候的事?   “不小心碰到了机关。”   叶洛点头,“好,我们跳。”   楚一剑抱住她。   叶洛从未这么兴奋过,也没这么冲动过。下坠的速度虽说不快,但听着风在耳中怒吼的声音,呼,呼,还是忘记了自己是个有生命的人。   一瞬间,她脑子里空白一片。有人说,如果你不幸坠崖或是落海,你会记起许多事,你会想起很多人,你会明白你想要什么,你会理解生存的意义。   可为什么,她没有这种感觉呢?莫非是楚一剑的拥抱太温暖?   五岁的时候,叶洛可以只为捕捉到一只蝴蝶,而跑到一公里以外的土地,回来让叶南天批骂一顿,笑嘻嘻的说自己胆子大。   那时她无惧鬼神。   九岁的时候,叶洛独自一人去外面的市摊买煎饼,但已经学会了探头探脑的观察四周。   因为爹说外面坏人很多。   十三岁的时候,叶洛爬上了那颗三米高的大树,站在枝桠上观察树顶的阳光与地面阳光的区别,发现“大树底下好乘凉”是错的,并自以为得意。   那时她站到了最顶端,自然承受不住它的烈日。   虽说差点摔下来   越长大事越多,留恋,放不下,少了幼时的无知无畏。海棠花色远,流觞晚风后。清酒埋树下,越藏越醇灼。   叶洛盯着脚尖,搂着楚一剑的脖子徐徐降落。   直到楚一剑砰然倒地。   包扎好伤口,叶洛握着楚一剑的手靠在岩石上。   忽然想起上元节的夜晚,五彩光华,热闹的连白昼都比不上,她和楚一剑一起放孔明灯。红色的纸做的圈笼里面,明火闪闪,倔强的不肯泯灭。   当它升起的那一刻,当它承载着她的愿望远去的那一刻,当它终于消失在她再也看不见的地方,她还是如痴如醉的仰望。   楚一剑扳正她的头,笑她的本性不改,老喜欢孩子爱玩的东西。   她一本正经的说,这有什么,难道你不喜欢放风筝么。   他思了思,现在不了。   此时此刻,叶洛望着楚一剑的脸,低喃,“为什么那只风筝依旧藏在你的床底下呢?”   楚一剑没有反应。   两人沉沉睡去。   拂晓,天晴。   两人双双睁眼,走了好半天的路,翻过一座山,才找到一条河以及几棵树。凉爽的河风轻轻吹来,舒服的很。当你遇到危难并且从困境里面逃出来时,任先前是怎么的抱怨,如何的犯愁,待到桃花铺路,桑枝笑迎,这一切都值了。   叶洛顾不上卷裤腿,就兴奋的蹦跳到了河里,大捧大捧的将水扬到脸上。汩汩的清水不断的从她手上流下,又不断的被她洒了满河。太阳高照,河水在光的映射下清凉如玉,温暖悦人。飞鸟如灵,旋旋绕树而舞。   青树似神,保护着这方大土。   楚一剑斯文的脱掉外袍,放在岩石上,还未捧水抹脸,就被叶洛偷偷的浸了个满身。“好啊!”他笑道,见她全身已湿,终是不忍心回洒,顺手拾起旁边的树杆,利落的叉了条鱼,举在手上,鱼儿挣扎着,尾巴上的水溅了他半脸。他也不擦,只说:“是不是不想吃鱼了?”   叶洛几步跳到楚一剑前面,捂着肚子,“好饿好饿。”楚一剑这才像解了气似的,说:“知道饿啦?”怨道,“你这衣服,又得晒好半天。”闷声说,“待会儿我拿真气给你滤一滤。”边说边拉着叶洛的手上了岸。   他很快的寻来了柴枝,剁掉鱼头,刮了鱼鳞,取出内脏,用普罗叶包住。   鱼肉的味道散发出来,不是很浓很香,但对于两个饥肠辘辘的人而言,简直就是人间美味。楚一剑小心的剥掉烧焦的普罗叶,然后递给叶洛。   寒鸦聒叫着低飞,远处响起雄鹰振翅的声音。空旷的幽崖下,越显黑漆。脚下的碎石挨得紧紧密密,若在平时,定是磨脚的好场所。   “我们该回去了。”    ☆、娓娓道来   玉翎门,门主卧榻。   秦玉虽说躺在床尾,半条腿却是在地面上,并且没有枕枕头。当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姿势很容易醒来时,就经常这样睡觉。玉翎门事务繁多,他睡眠一向极浅。   “公子,公子。”门外想起了一个焦急的声音。他身体敦实,疲态之色尽显眼睛却是炯炯有神。他以前是秦府的管家,秦玉从小到大一直叫他王伯。自从二十年前的一个夜晚秦府失火,秦游下落不明,王伯一直保护着秦玉的安危。   秦玉拉开门,就看见王伯一脸惊讶,喃喃自语道,“她还活着?”   秦玉忙问,“谁,谁活着?”原来王伯今日去买东西,突然看见楚一剑从药店出来,他本来不认识楚一剑,结果不知是心理作祟还是有缘,居然鬼神般的跟了上去。   他看见楚一剑进了楚府。   望着头顶的两个红漆大字,王伯想起二十年前秦游和楚舟航在擂台比武取胜的场景。武罢,楚舟航做东,邀请秦游吃饭喝酒。   那日白云淡淡,江水潇潇,笛声应和着歌舞,两人船头嬉打笑闹自如,一同执杯碰撞对着清风明月豪饮世间的辛辣。   远处船家灯火明明,还在捞打调皮的漏网之鱼。一群文人游客不顾深夜漆黑,热情挥毫。   多么美好的过去啊。   王伯不由自主的进了楚府。   偌大的房子,下人却是很少。那个青年看起来神色匆匆,一点也没有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娘,药孩儿已经买来了,待会儿让小河熬给您喝。”王伯听见青年这样说。   “好,剑儿辛苦了,快去休息吧。”他听见一位妇人的声音。   就是这音,震得王伯气息一滞。   如果不曾听过,怎么会觉得熟悉呢。   如果不曾见过,我怎么会跟来?   如果你的目光,他的目光不曾像佛陀座下的钟相互对撞,那么也就没有后来的万水千山。   这明明是夫人的声音啊!仿佛为了证实他的猜测,里面的人还咳嗽了几声。王伯听见了青年开门的声音,连忙躲到一旁的柱子旁边。   待青年消失在拐角处,王伯才表情复杂的探出头来。一声声轻咳,化走心头一块块寒冰。站在原地,王伯脑子清醒,再次回忆那个夜晚。   似乎是荷叶莲田的季节,楚舟航到秦府做客,老爷命他上两壶好酒。那时秦游和楚舟航两人都已娶妻,巧合的是,两位夫人还是亲姐妹。   三更时分,王伯站在一旁不住的打呵欠,老爷看见了,说不用管他俩,令他先去睡觉。   不知何时,火光漫天,他惊得睡意全无,赶到隔壁,抱走正在酣睡的小公子。火势最猛的房间是夫人和老爷住的屋子,他只能抱紧小公子,眼睁睁的看着。   大火熄灭后,老爷和夫人的尸首已成焦炭。   怀着悲痛举行丧事,却发现有人给小公子的食物投毒。   于是连夜逃走。   可是他今天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悄悄的进了那妇人的屋子,发现她和夫人长得一模一样,世界上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不仅声音像,连长相也一样。   “您,您是说,我娘还活着?”秦玉不自觉的提高音调。   王伯却是想起了床上的那具焦黑尸首,不住的摇头,又连连点头。倘若那尸首是夫人,那今日见到的妇人是谁呢?倘若夫人还活着,二十年前老爷床上的那具女尸又是谁呢?   为今之计,只有找个机会当面询问。   “我今晚去看看。”   王伯双脸皱纹全堆积在了额角,他的声音透着不安与惊疑,“公子,你真的要去吗?”   “见一面而已。”秦玉道,“也安一下您的心。”   白鸣凤今日穿着一件青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绿色的木槿花痕迹,他双手托放在桌面上,显得苍劲而肤黑。陌桉白时不时的与他对视,依旧看不清这个男人的面部。   时隔多年再次露面,多少有点不习惯,入了城,白鸣凤就在一家货摊买了一顶黑色笠帽,严严实实的遮挡了整个脸面,只能看见一双沉隐的眼睛。   叶洛对这个人很好奇,她听说江湖上有些武功高强的人为了避人耳目,喜欢乔装打扮,她该不会是遇见高人了吧。   陌桉白道,“从脉象来看,阁下身体并无疾病。只是身体有些虚弱,待我开个方子。”   淡淡的青木香充斥在耳旁,镂空的雕花窗柏中射入了细细碎碎的金点阳光,叶洛低头,那光恰好照在了她的脸面上,臻首蛾眉,绀黛双唇,婉转秋波远山色。   白鸣凤了无淡痕的眸子终于发生了变化,移在了叶洛的身上,久久不曾挪开。   “师父,我们走吧。”赵萧萧上前一步,拿起桌上的方子。随着她的俯身,她脸上的面纱也有了一丝轻微的变化。   原来这位姑娘戴着面纱是因为她脸上有一道疤痕啊,叶洛这样想。   今日天气闷,她有些无聊的整理起药材来。   浓浓的,充满着药味的气味一波又一波的在这宽大的屋里腾来架去的蒸腾起数种辛香,直冲鼻腔喉管。虽然闻惯了,但当一个人静不下心来的时候,这种味道就会很妨碍人的心情。叶洛捏住鼻子,想去外面透透气。   楚一剑走进来,对上赵萧萧抓药的背影。   示意她不要出声,两人随着那女人小心翼翼的出了明心堂。   是一家南面环水,背后树木林立,翠竹成荫的客栈。赵萧萧放下油包,道,“师父,我顺路给您买了烤鸡。”   白鸣凤先来一步,本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听闻此音,他穿上鞋子,移步到桌边。“进来吧。”他的眼睛看向外面,淡淡的说。   叶洛的耳朵贴近窗户,不由的闹了个尴尬,感情人家早知道他俩在外面。楚一剑进来就和赵萧萧打了个照面,他按紧腰间佩剑,“果然是你。”赵萧萧侧头避过他的目光,没有说话。   “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白鸣凤示意两人坐。“前辈,我和您真的是太有缘了!”叶洛兴奋的趴在桌面上,她到现在还记得那头老虎发怒的样子。   “呵呵,看到你真开心。”白鸣凤道。   “……”叶洛转动眼窝子。   “前辈,您那玄阴链是吃了芙香果才打开的吧。”楚一剑不再逼视赵萧萧。陌先生既然说芙香果对娘亲的用处不大,那就没必要再揪着这事不放。可那天的事情,他要弄清楚。   白鸣凤顿觉事情有异,他看着自己的徒弟,“怎么回事?”   赵萧萧是个三十岁的女人,她自从九岁的时候被白鸣凤救出来就一直对师父感恩不尽。时光流转,磨难依旧,将近二十个年头,她坚持认为照顾师父是自己一生中的第二职责。   赵萧萧平日居住在一个农家小院里,与她同龄的王老太太很纳闷,隔壁的女人又漂亮又温柔,怎么就没个男人来帮衬一下呢。为此,王老太太还热情帮她说媒。没有悬念的,赵萧萧一个都不答应。   她觉得自己没资格。   话说一年前,王老太太在赵萧萧中午提着饭盒出门的时候,跟踪过她。在一个小坡前,赵萧萧却没了踪影,直到王老太太不久之后平静的死去,这事才告一段落。   总之,赵萧萧对周围人来说,就是一个谜。压抑了很久,却又憋着不能说。年少时的遭遇凌迫,平白无端的猜疑,日渐增长的恐慌,无一不压在心头。   她只记得自己吃了一顿饭,醒来后就看见了凶神恶煞的老婆子。那婆子夸她皮肤好,眼睛大,皮肤也白,水灵灵的,以后不知要迷死多少男人哟。   就是太小了,没看头。五岁的年纪,确实没什么料子。   然后让她伺候当红头牌圆圆姑娘。   就是端茶倒洗脚水之类的轻松活儿。说是贴身伺候,也好学学头牌的媚骨。那圆圆姑娘也是一个厉害的主儿,她二十出头,正是风流媚人的好年纪,怎会容忍日后抢自己饭碗的小丫头。   因此对她呼来喝去,人前说她太小,以后不要端饭了,烫着怎么办,惹得妈妈说她小姐模样心肠好,善解人意,怪不得能成为红牌。人后疾言厉色,你个小东西,给你饭吃是让你做事的,主子都没睡觉,你怎么可以偷懒打瞌睡呢,去,铺床。   又看她皮肤白嫩,身体还散发着属于儿童的体香,而自己脂粉油面,舔到嘴里都是腥的,怎么瞧怎么不干净。越发不顺心,常常掐伺候自己的丫头。   年幼的赵萧萧小时候有个艺名,叫月月,是妓院的妈妈起的。每当受了欺负,她就会躲在门外的青石板下暗自神游,一会儿想这个,一会儿想那个,想到最后,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离开这里。   直到有一天,一个穿着水青色衣衫的女子坐在旁边,声音低涩,“月月,你也是被抛弃的吗?”她猛然一震,原来自己不是被卖到这里的,而是抛弃的,原来卖和抛弃是有区别的。她当时不识字,不懂得它们的含义。可在那个环境里,她常常听到有人说,“金掌柜抛弃了我,转向红零妹子那了。”   “哎呀,那你不会放低身段,让他主动买你吗?”   “说得倒好听,卖家向买家不住的夸自己的货物,不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吗,我再怎么样,也比货物好。”   “切,货物可比你干净得多。” ☆、轶事秘密   她一下子想起案板上蹦窜的鱼,不住发抖。水青色衣衫女子叫玲儿,她对自己的处境很是堪忧,两人得空的时候会坐在一起聊天。不到一年,她俩已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且互相说出了自己的秘密,找机会,逃跑。   彼时,月月八岁,玲儿二十一,都是院里放松看管的姑娘。夜晚,她等圆圆姑娘睡熟后,偷偷的去玲儿的房间。“月月,快坐下,姐姐已经将一切都打点好了。明晚三更时分,我们就有机会了。”玲儿从衣袖里掏出准备好的泻药,说她明天会下到守门人的酒壶里,到时,就随机应变了。   院里的妈妈对药物什么管理的很严格,那泻药还是玲儿花了银子托食客买的,说她肚子胀不舒服。   “玲儿姐姐,你说,我们会逃出去吗?”她问。如果被抓回来,就不是饿肚子那么简单了。   “不知道。但我相信一定能,你看都两年了,没听有人逃过,这么长的时间,他们一定放松警惕了。”玲儿嘴里说着,心里却是担忧的。“你会害怕吗?”   “姐姐不怕,我就不怕。”不知为何,她从没叫过自己的艺名:月月。她固执的认为,说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然后便会沾染。   “嗯,我们会成功的。”玲儿鼓励道,“今晚好好的休息,记住,不要太兴奋哦。”她嫣然巧笑,拂向桃腮红,如绣幕芙蓉,眼波剪水。   “姐姐不用送我了,那我去睡觉啦。”少女回身举步,恰似柳揺花笑润初妍,娇俏可人。   她拐过墙角,眼前一花,蓦然看见了一个黑影直奔玲儿姐姐的房间。然后,玲儿姐姐熟悉的惊呼声响起。她只跑了两步,就看见黑衣人背着玲儿姐姐飞出门外。   那一刻她一定是吓傻了,才没喊出声来。   “为什么我当时不喊,如果我喊出来,玲儿姐姐就不会不见,也许守门人会拦住他。”赵萧萧情绪激动,她的声音开始很平稳,到最后,已成了哽咽。   叶洛听得很专心,她全然忘记了自己此次来找她的目的。“后来玲儿姐姐找到了吗?”叶洛着急的问。   “玲儿姐姐失踪后,圆圆对我更加的挑剔,后来师父救了我。”赵萧萧出来后,从未放弃过对玲儿的找寻,她一边苦练武功,一边打探消息。事与愿违,玲儿没有找到,她却知道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   秦府失火,秦氏夫妇烧死在床上,府内九具下人尸体。如果是别人,这件事或许不会惊起什么波澜,毕竟天火无情。关键秦老爷不是一般人,他是江湖鼎鼎有名的侠客,秦游。   成名两年便娶了自己结拜兄弟楚舟航的夫人的妹妹:王子若。   那时不少小孩都以他俩为目标,立志做一位“春暖花开,倚燕待风来的须眉男儿”,赵萧萧也很崇拜他们。   玲儿姐姐失踪,秦府失火,这两件事发生在同一个夜晚。那时的她,活的胆颤心惊,心里很后悔,如果她们不逃跑,命会不会就此不同。   毕竟是同一夜晚,所以她在找玲儿姐姐的同时,也顺带打听一下秦府当晚是怎么失火的,秦大侠的好友楚大侠是否会悲痛伤情呢?   直到有一天,遇到楚府的丫鬟,丫鬟说夫人病了,老爷派她来取药。她很惊讶,楚夫人前天不是还在街上买脂粉吗,怎么今儿就病了?   那丫鬟却支吾着不肯说了。   也许是玲儿姐姐对她太好,好得在她失踪的那个夜晚,发生的任何事包括与之相关的人,都对她产生了极大的触动,让人不自主的接近。也许是冥冥之中的神灵牵引,令她不由自主的想见见病弱中的楚夫人是个什么样子。   总之,她央求师傅偷偷的带她去过楚府屋顶,掀开瓦片,却发现躺在床上的瘦弱女人不是那天街上见到的楚夫人,虽然眉眼相像,气韵却不一样。   楚夫人虽也长得粉白黛黑,然而举手投足间皆带着乡野妇人的温婉粗爽之气。而床上的这个女人却是夭桃淡李,瑰姿艳逸,一双芊芊玉手瘦弱削骨。虽处于病弱中,却带着无尽的哀痛,更显苍颜白芷。   “有了这个念头后,我很迷惑,经过后来的打探,我终于知道了原来秦夫人没有死,而是被楚大侠接回家,好好的照顾起来。”赵萧萧敛去眉间思索。“但很多人都以为秦夫人在那场大火中烧死了。”   “你是说,我娘以前是秦大侠的夫人?”楚一剑望着这个神情悲伤的女子,不由怀疑。   “嗯。”赵萧萧转身,去给师傅煎药。   “那烧死在床上的那个女人是谁?”叶洛小心翼翼的问道,“该不会是你那个玲儿姐姐吧?”   赵萧萧点头,“我曾经挖过她的坟墓。”她的肩膀时不时的耸动。白鸣凤走过去,默默的拍着徒弟的肩。细细的空气和鼻息交缠在一起,任思绪飞泻。   楚一剑不停的想:娘和大娘是姐妹,怎么没人告诉我,怎么没人告诉我?   叶洛皱眉,“这跟芙香果有什么关系?”   “楚舟航的原配夫人王子幽十八年前疯了,据说是自杀而死,有人在查她的死因。我告诉了他一个秘密,他帮我得到芙香果。”赵萧萧说。   “是谁?”   “我答应他不能告诉你们。”赵萧萧摇头,“而且我也不认识。”   走在街道上,两旁的铺子店肆林立,一抹余晖淡淡的洒在那些红墙绿瓦上面,那突兀横出的飞檐,时高时低的叫卖,奔跑的小孩儿,无一不透露着这个街道的活跃。   无论是城外的高山流水,还是城内的熙熙攘攘,都化成了倾城的苦恋碎作漫天的迷离,往事不解氤氲了几多荒芜。   所有的思绪被抽离,魇没了泛黄的希望等待春水的浮起。   楚一剑心情沉重,如果娘以前真的是秦夫人,现在却嫁给了爹,并且和大娘是亲姐妹,那他和大哥又该是什么关系?   一直以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却没想到,他们还是血浓于水的至亲。他脑子很乱,即希望早点回去,又盼望能有个人叫他不要去。青年心底很不是滋味,从小便知道不少男人都有三妻四妾,他能接受。   可是一个男人将一对亲姐妹据为己有,就感觉不是那么的坦然了,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一直以来尊重的爹。   昔日的敬畏,悄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靠近大门,已是更深露重之时,楚府门前的两个灯笼高高挂起,照得门前一片光亮,楚一剑隐在树后的阴影里,睁着乌黑大眼,静立着。街巷的烛光,在轻如绒毛的絮幕中,宛若象征着白洁的天使的羽衣,缠卷起伏。   他仍旧睁着眼睛,想就此看清眼前的状况。   不一会儿,罡风席卷而来,吹的房门嘎吱作响。树枝摇摆,彩旗凌乱,憔悴的样子显出孤单。   爹和大哥已经各自休息去了,李婶问道,“二公子,饭吃了没?”楚一剑摇头。   李婶不由得露出一丝担心。二公子平日很懂礼貌的,回来也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很少出现这种失魂落魄的状况,而且眉清目秀的的脸上没有丝毫红晕,衫衣下摆不知怎么弄的,湿了一大片,当下关心道,“二公子不如先去换衣服?”   楚一剑依旧摇头。   李婶无奈,只好去厨房端来饭菜,然后关紧房门出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楚一剑才从沉默中醒过神来,他打开房门,径直去了王子若的房间。   这个夜晚,经过了大风凛冽,枝摇玉树的磨难,已经变得星星少许,无边黑色。站在门外,听得爹对娘说,“今夜太晚,还是别看了,早点歇息。”声音里无一不带着关切与温柔。王子若放下手里的书,“今天这段讲的好,不觉看的入迷了。”   楚舟航笑,“讲的什么,也说来我听听。”   王子若撇下,独自转身,“你自己看吧。”   楚舟航接过,上面写,“巴山有巫女,湘水住洛神。巫女天香国色,窈窕佳人颜,旷千载而特生,引绝世英雄争相求。洛神仙姿玉貌,皎如秋月明,御剑风云变色,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然天公不作美,杀出个雷神,他威力无穷,只见了巫女一面,便对她念念不忘,相思难耐。一路打探寻得巴山,日日私缠。巫女微笑拒绝,雷神大怒,欲乱湘水﹍﹍”楚舟航看到这里,就不想知道后面发生什么了。   他能想象得到,后面便是洛神与雷神的芥蒂与干戈,美如巫女,也尽释不了前嫌。   楚一剑在门外,听闻爹要出去,连忙闪在拐角。他心里还是有疑惑的,就想找娘亲问个清楚。然而内心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平息,心已平稳了下来。   如果娘和大娘不是亲姐妹,他如此冒失的去问,岂不是增添尴尬。就算是,问了,又能改变什么呢?娘都已经嫁给爹了,他们都没说什么,他瞎郁闷什么。   青年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气什么,只好垂丧着脸蛋一头倒在了床上,抱剑睡去。    ☆、诱意燃烧   鱼鳞似的白云渐渐消散了,天幕的蓝色归于黯淡。这座建于尘世间的地方,在白天与黑夜之中不停厮转交接,春夏秋冬也阻止不了它们的更替。   星空灿烂的房檐上,微风浮起掠过青年的额间鬓发,在黑暗里悄悄翻转也惊动不了任何人。远处的虫子欢快的鸣叫,好想让他听见下来与它玩耍一番。无奈再动听再恳切,也无人能懂它的心迹。   秦玉飞身跃下屋檐,他身子很轻,确切周围没人,丫鬟也睡了,才轻轻推开门。屋子里只有王子若一个人斜躺在床上,睡容安静,仔细瞧了能看见眉间的那抹皱褶。   秦玉仔细的看着她,他隐约想起,记忆中的母亲是个有着明媚笑容的女子,不似面前的妇人这般愁苦。然而不管隔多久,母子之间的血缘总是断不了的,他情不自禁的叫了声,“娘。”   不管是什么原因,您活着便好。暗自沉思间,正前方那个身影,似心有灵犀一般,转过了头。她揉揉眼睛,突然睁开,对着破门而出的秦玉道,“玉儿,不要走。”   王子若匆匆起身,她穿着一身淡绿色长裙,袖口绣着几朵红色的芍药,胸前是宽大的白色云缎裹胸,身子轻盈似乎只要一握,便能拥进怀里。   顾不上穿鞋,顾不上梳理散乱发髻,顾不上判断是睡是醒还是南柯一梦,她踉跄着扑向门外。   楚舟航意欲进门,就看见了大步而出的黑衣青年,他二话不说,就双掌使力,对秦玉发起了难。秦玉避过楚舟航直扑面门的左拳,后退一步,拔出腰间悬挂的佩剑,没来得及挽个剑花,就刺向楚舟航臂膀。   这一剑,楚舟航根本不放在心里,他迎难而上,右掌使出内力,食指和中指轻撮住剑尖,轻轻一弹,秦玉闷哼一声,迫不得已后退两步。   但他并不死心,举剑再次刺向楚舟航。楚舟航待他欺身而近,才以快之又快的速度抽出腕间匕首,猛不丁的向秦玉刺去。   秦玉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转飞过,匕剑相碰擦出一片火花。他睁大眼睛,刺眼光芒转瞬即来,划破胳臂。   楚舟航朗声大笑,“小兄弟深夜闯入他人房中,意欲何为?”他眼带笑意,目光却如炬火一般冷冷的盯着秦玉,紧皱的眉透着一种苦思的神情。这二十年来,楚大侠一代豪客的名声,可不是白来的,江湖上哪个小辈不敬他一声“前辈”。   冷笑一声,秦玉眼中嘲意尽显。望着靠在门口的王子若,听见那声“玉儿”,他更加确信,这位夫人就是他的娘亲。可笑楚舟航一代侠客,却霸占兄弟之妻。当年的事情没有弄明白,他现在不会道破。只说,“馆舍饮醉,误入。”言罢转身。   楚舟航不想他轻易离去,谁知道他对夫人做了什么,正要追去,就听见王子若轻喊,“楚大哥。”楚舟航没法,只得先扶了王子若进房。   他端来桌中茶水,王子若沉沉睡去。   沙沙尘土,潮润如烟,淅淅沥沥,尾随身后,明明是二月初春,天气却不似往日温和,倏忽来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暴风。   即便有风吹的声音,秦玉也能从身后的渺渺沙土中感觉到了一个快速雄厚的脚步正匆匆向他追来。这尘土,笼罩了烟雨阁楼的青瓷红瓦,一层又一层的慢慢浸染,浸染了这条安寂的街道。   突然,一片绿影摇来,恍若街道都变成了绿色,在四周猖狂的肆虐。秦玉暗叹着了道,他用手用力按了按受伤的臂膀以求清醒。   蓦然听见,“秦玉,你怎么啦?”秦玉听清了眼前女子的声音,低声道,“有人在追我,别让他找到。”叶洛虽不明白缘由,但也机灵剔透,忙把他拽到角落,趁着尘土弥漫,快步向前疾走十步。   骤然回首时脑海中映出的不是别的,而是他眼中闪现的刹那坚决。心下有些许纳闷,秦玉当日那么对她,自己怎么就软下心来要帮他呢,真不该啊。   风加大一分,天空中的灰暗色愈加浓重一分。   小子,终于逮到你了,今夜来我夫人房中,我楚舟航一定要弄清来意。   似乎只用了一秒的时间,楚舟航稳住收势不及的身子,疑惑道,“洛洛,怎么还没回去?”叶洛双嘴一撇,佯作羞恼,“刚看见楚伯伯,我还暗叹果然是楚伯伯心疼我,原来竟不是为接我来的。”   楚舟航不想与她解释则个,只说,“府里来了小人,洛洛有没有看见他从哪个地方去了?”   叶洛裹紧衣领,咳嗽了两声,“今晚风大,我倒只见了几个熟人。”她一拍脑袋,指着旁边屋宇,哎呀道,“是有个人从房上蹿过去了。”   话未说完,楚舟航就飞上了屋顶。叶洛在原地拍手称快,“很少见楚伯伯出手,没想到他的轻功也这么好,怪不得楚一剑那么尊敬他爹。”说完才想起身后角落还有个人,忙跑过去,顺手在秦玉周身摸了一把,“他也没偷什么东西啊!”   看秦玉还是一副昏昏欲睡无力慵懒的样子,幸灾乐祸道,“上次你还说我的迷药没了,这下栽到跟头了吧。”她有心想撇下不管,细想扔这么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俊俏公子在街上,明早指不定被卖到了哪个清倌祸害众人。   秉着秦门主的名声,叶洛连托带拉的拽着他进了一家客栈。   让店小二送来清水,叶洛用随身携带的纱布给他包扎好手臂,起身迈步回家。   谁梦见了谁,谁对谁说着情话。两指缠绕,是什么迷惑着陷入情痴的众人,教他们跌入无尽的曼陀罗崖底?爱情似烟火,绽放繁华,落入人间大地,有谁在五彩弥漫的那刻一直仰望,有谁执起画笔永记成册,有谁生生恋着这璀璨光芒?   红尘缘浅缘深,双双擦肩错过了缘分种下了来世。   叶洛近几日忙得眼不着地,以为忙着就不会再有空想起别的。陌桉白以身教徒,女人这一生不止除了成亲生子,侍奉公婆,还可以走的更远。尤其是学医,更应走遍四方,他陌桉白的徒弟,怎能一直待在青城,至少得跟着师傅在外面游历三年。   看见同龄的几个姑娘都成亲了,叶洛心里不是很急。可是――可是今早却在睡梦中脑子里却浮现了一男一女在林间打闹的情形,那场景还是很甜蜜的不说。   说到底,她也算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想再回忆一下美梦也是正常的。叶洛正在想梦里的姑娘是她还是别人,梦里的男子是楚一剑还是生人时,就被一道厌耳的声音打断,“喂,都不打呼噜了,还睡什么懒觉?”   这音有些生疏,叶洛刷拉一下裹紧被子,睡眼惺忪,“你不是在客栈吗?”隔着稀薄的空尘和双目便可丈量的距离,她神情紧张,生怕他冲上床来。   那动作分明透着戒备。   秦玉不由嗤笑,“本来抱着答谢的念头想看一幅美人酣睡画卷,谁料到你……”他哈哈笑了两声,舒缓了不少尴尬气氛才说,“晚上睡觉竟连衣服也不脱,你可真……”   睡了一觉的她,格外神清气爽,连两腮也白里透红了不少。靥眉青发,斜斜垂绕。琦年玉貌,最是嫣然。春风依旧,连声音也带着温柔,他不由得恍惚了起来。   “秦玉,不知道别乱说话啊,我才不是因为懒的缘故。”叶洛赶紧穿上鞋子,指着他,“都是昨晚你又沉又重,本姑娘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你拖回客栈,我平常都要洗漱一番才脱衣睡觉的。”她急得张牙舞爪,用手推他,“你出去,出去。”   “哎哎,别别,你衣服都穿的好好的,这么急干嘛?要是不担心你爹你娘看见有损清誉。”秦玉转头头调笑,以手撑住门框,“我是不介意他们说我登徒子的。”   呃,无赖就是这样子的。   叶洛住了手,任他坐在椅子上自顾自的倒水喝。喝了一杯隔夜温水,秦玉这才抬眼,对一直没有好脸色的叶洛说,“听说你和楚一剑青梅竹马,非他不嫁?”   “当然啦。”叶洛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你绝对没有机会的。”   “你可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秦玉又续了一杯水,“我的条件比他要好的多哦。”   “咱俩可是真正的两清了,你再不走,我不会对你客气。”   “自从你昨晚救了我,我对你可是愈发的感兴趣了。”秦玉把玩着瓷杯,探身上前,语气暧昧,“要不我们继续那天未完成的事情?说不定成了后,你会喜欢上我的身体。”银光荡漾,衬得他的脸无比正经。   叶洛毫不客气的用戒尺狠戳他的胳膊。   “咝……哎哎,开个玩笑都不成么……”秦玉痛叫,“难道是楚一剑没这么说过,导致你反应这么大?”    ☆、玩个把戏   “他才不像你这么流氓呢。”叶洛并未停止手中的动作。秦玉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不管戒尺抵在臂上的力道是多么的坚拗,仍旧缓缓的向前。   戒尺的尖端溢出了几滴血,顺着戒身蔓延。秦玉眉毛抖动,光洁的额头上冒出干涩的汗滴,时不时的缩瞳显得动作很是吃力。   叶洛有点儿错愕,不想他忍耐力竟到了如此地步。但她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大呼小叫的扔下手中的东西。   “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秦玉的另一只手终于触到了她的下巴,有些疑惑,“你没劲儿了吧,怎么我感觉不到疼?”如曜石般澄亮清明的黑眸,泛出点点迷离之色,随即哑然失笑,“我倒忘了……”   叶洛双手叉腰,“秦门主,这次的分量足不足?”意识到没人回答,叶洛费力的将他拖到椅子上。   用绳子将秦玉的脚和桌腿绑在一起,手和椅背捆在一起,再用手巾塞住嘴……瞅了半天,叶洛觉得挺安全的。就掏出小瓶给秦玉喷了喷,然后才好整以暇的蜷缩在凳子上。   秦玉迷糊转醒之时,看到叶洛舒服的靠在扶手上假寐,自己形象不雅的叉坐在一团时,气到翻白眼。   这不是男的绑女的才会出现的情况么?   他“唔唔”了半天,叶洛才装作刚睡醒的样子问道,“你怎么还没走啊?”说罢起身,夸张至极的伸了个懒腰,纤纤素手拢了拢轻衣,自顾自的倒茶喝。   秦玉的腿不停的扑腾,所幸叶洛不像那些悍匪,嘴里的手巾塞得不怎么深。他用舌一点一点的推挤,直到舌尖发麻,手巾才被他一口喷出来。   “你不是舍不得我嘛。”秦玉笑道,“直接说不就行了,做什么要绑住?”   “我是为了防止你动手动脚。”叶洛解释,“待会儿就有人来接你。”   “哎,你过来一下。”秦玉仰着脖子,“过来呀,我对你又做不了什么?”他挑着眉毛,似乎在说有什么好怕的。叶洛用手支撑着下巴,嘴角浮起一抹邪笑,“你别是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吧?本姑娘有时候喜欢打人,你可别逼我动手,我动起手来连楚一剑都劝不住。”   “哦,是么?”秦玉眼珠乱转,上下打量,“真想见识一下如此秀色可餐的女孩儿发起怒来是什么模样。”   叶洛扭动双手,“我平常不轻易发脾气的。”   秦玉的身体努力前倾,带动着椅子稍微挪动了一点位置,无奈起的作用不大。点点薄汗自他额间隐现,颈间的肌肤亦收缩浮动,从胸腔里憋闷了很久才道,“我想试试。”   叶洛“切”了一声,“我不信你能挣脱绳子。”   秦玉放软身体,眼角微微上扬,紧绷的曲线慵懒随意了许多,他不置可否,“我想试试能不能让你生气。”   叶洛来了兴趣,“好啊好啊。”   “只需要一句话。”   “什么?”   “我说我只需要说一句话就能令你动手打人。”秦玉舔舔嘴唇,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一双炯炯有光的黑色瞳眸,充满了无可言尽的调趣,情感和火焰。   光亮和暗影,都在一刹那间隔。   叶洛立刻敛去了笑颜,她跟着陌桉白学医三年,也听他讲过不少外面的事情。陌桉白在她面前很是君子,从不说什么淫、贼,娼、女的事迹,就连普通的妇人生产也很少讲。   叶洛觉得师傅是个保守的人,亦不问,她只有趁师傅不在的时候凭着好奇心抽空瞄几眼关于女子的生理构造。看完之后脸红一会儿,而后抱着“医者父母心,不论男女”的心态继续看男子的。   再说说书馆里有些不正经的老先生就爱讲一些男女韵事,听的人喜笑颜开,说书先生数银子亦数的手指打颤。没办法,说书先生很懂得吊人胃口,快到情节令人血液流速的时刻,他就不讲了,令小童端着盘子走一圈才肯开口。   而那些听书的人也尖得很,捂住口袋一个铜子一个铜子的掏,是以数的很麻烦。叶洛无事时也喜欢听,她有时会拽着楚一剑一起,楚一剑听到一半就听不下去了,嫌瘆得慌。   不仅如此,他离开的时候还非要拉着叶洛一起回家。有次,两人意见不统一,在门口拉拉扯扯,惹得说书先生心生一计,恬不知耻的为自己拉名声,“诸位请听,今天这段许官人刺杀白娘子不成,反被白蛇相救的这一段太感人了。这不﹍﹍”他纤长的手指向外面,“正上演着哪。”   有人认识,“这不楚家小子和叶家丫头吗?怎么,闹掰了?”   俩人在众人面前丢了个不怎么大的脸,相互气哼哼的各走一头﹍﹍   于是,秦玉先前所说的那些话以及他脸上此刻像极了小人的表情,让叶洛一下子想歪了。她心里咯噔一跳,不住的诽谤:嘿,不就是我爱你,我以后会娶你,就是得不到你的心也会将你的身牢牢的绑在手上或者是你不跟我,我就杀了你的情人,让他在你面前流血而死。最最威胁的莫过于我先奸了你再让别人来,然后继续奸,接着用铁链锁住。   无论说了哪句话,叶洛都有把握叫来师傅废了秦玉的武功。   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有什么话会使她生气。两人隔着桌子瞪了半天,毫不相让半分,叶洛道,“说来听听。”   秦玉眯眼,“有些不雅,你凑近些待我小声说与你听。”   哇靠,果然是,叶洛有些不可置信。她就说嘛,这个清俊青年是个表里不一的家伙。听说秦玉在江湖上人称“玉公子”,生性风流,有姑娘要见他须得带上百两金银。玉翎门就是靠着这样的财富兴盛起来的。   有人暗传秦玉是个断袖,他的身边会蹦跶出个妖媚的少年。   更有甚者说秦玉是个太监,因为他的行为有时候很邪异。叶洛当时边听边想,说书先生见识也太浅了些,谁说女人是三婆,男人议论起这些事也兴奋得很。   有几个姑娘听得也是津津有味,走时愤恨的甩上一句:秦公子才不是这样的人呢。遭受的却是:姑娘你见过,快来说说。   然后在男人们的哄笑中掩帕而逃。   那些在窗前焦虑地、望眼欲穿地等待着的女人们,要是知道玉翎门门主秦玉暗地里色胆超天,喜欢说辱人话语后,内心里指不定怎样的痛苦哟。   真的令人大跌下巴的不说。   见叶洛神色奇怪,只是呆站着不动,秦玉不耐的催促道,“喂,你听不听啊?”   叶洛镇定神色道,“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嗬,大声点和小声点有区别吗,你以为小声点别人就不知道你的为人是多么的恶劣、淫|污了么?”   秦玉开始不明所以,待到最后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肩膀不可抑制的耸动了起来,笑得差点呛出声来。但他没解释,反而说道,“我猜你肯定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叶姑娘就没有一点好奇心么?”   戏子入戏,笙歌婉转,既戏,必然逼真。   “还是说,叶姑娘一介淑女,羞得不敢听?”日头明媚,时光静止,帘幔垂落的青砖上。趁着女子撅嘴巴的当头,秦玉的手在椅背缓缓的摩擦着。   “哼,有什么不敢的。”叶洛踏步向前,“我就听听以你这副面容变态到了哪种程度?”   “不够。”秦玉老神在在道,“距离还是有些远。毕竟,是私房话,若让别人听了去,很是不妥。”   人的好奇心无处不在又有明显的分别,就比如树下的老头子说要讲鬼故事,听完后你会觉得眼睛迷糊不清。偏偏你不离开,导致半夜如厕裤子什么时候脱掉的都不知道。   叶洛皱眉,“你不说算了,我还不想听了。”   “那好吧,我也担心你生起气来趁机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我。”秦玉叹气,“话说学医的姑娘,最喜欢挖掘乌黑黑的草洞,抓一米来长的小蛇来证明自己的胆子大,你就不担心没挖出我嘴里的话,今晚睡不着么?”   “我为什么要担心?”叶洛大叫。   “瞧瞧,急了。”秦玉感到十分愉悦,“不逗你了,再凑近一点。”   叶洛不由自主的走近一步。   秦玉手里的绳子应声而断,他迅速而敏捷的将她压在桌子上。叶洛的腰被桌角咯得生疼,突如其来的痛意让她倒抽一口气。   第一感觉就是,又被骗了。等反应过来,秦玉的身体已掣肘得她不能动弹。   “现在,是不是很生气?”青年笑得两腮的肉都鼓成了圆圆的一小团。   叶洛初次见面觉得他很清瘦,当情况倒转过来后,她特别讨厌秦玉脸上的酒窝。热流横飞肆意蹿出,偏偏秦玉什么都没感觉到,压的叶洛的心跳了又跳。   “你个胖子,重死了。”    ☆、不能忘掉   怎么会?秦玉摸了摸脸。   发现叶洛试图挣扎后,他不怀好意的问,“哪儿胖了?”   “哪儿都胖。”叶洛用胳膊挡住他嘴里喷来的气息,“拜托你先起来好不好?”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秦玉笑得温雅。   呃,原来此人还小气。叶洛刚才只是紧张羞愤,才说秦玉胖,不想这句话竟得罪了他。   果然,不能得罪小人。   不过,明明回答了啊,难道是他不满意?叶洛素来觉得,只要在某些不违背恩义廉耻的事情上,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能屈能伸的都是好汉。   “秦门主您其实一点儿都不胖,相反,俊美的出奇。您哪儿瘦呢,首先是脸,鼻子眼睛嘴巴都长在了该呆的地方,配上英挺霸气的眉毛,精瘦相宜的腰腹,修长有力的腿,简直就是挑选夫婿的最佳人选。”叶洛说完就闭紧嘴巴,她担心自己一口水喷到秦玉脸上。   “看来压你还是有效果的。”秦玉满意的点头,“说得很对。不过,我有明确的指出让你说我的英俊在哪里么?”   “啊!”叶洛张大嘴巴,唇边露出一盘齿印,“那你刚才问了我什么问题?”   秦玉再度俯身,近得可以看见她不停颤动的睫毛。缕缕桃花粉红若霞,漫天樱色扑眼帘。翩然一笑间,藏了心中事。   “你现在有什么感觉?”秦玉愈靠愈近,低哑的音沉沉有磁,漆黑如墨的眸子对上叶洛慌乱惊愕的眼,深处似有不留痕的激情荡漾而过。   叶洛终于醒悟,“对,我生气了,我现在特别生气。”   “还不算笨。”秦玉再问,“那么你想不想打我呢?”不过须臾,他体内蹿出一股不安分的悸动,陌生又熟悉,仿若逐渐消退的涟漪缓缓展开。心里疑惑,这是顺其自然流露的还是计划之中的意外。   “不想了。”叶洛翻着白眼,她只想掏出迷药将他再次迷晕身上放上石头绑个一天一夜。   “那就好。”秦玉直起身来,见叶洛欲言又止,摊手道,“我可没耍赖。其实我刚才真的有句话说出来会让你生气到打人。不过为了防止你伤我,我才勉为其难的用这招。”他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在猖狂的笑,语气中夹杂着一种跃跃欲试的激动,“也是为了让你看清咱俩的差距,你若真想听的话……”舔了舔嘴角,看起来危险又诱惑,“打起架来我会来真的。”   叶洛连忙摆手,“不听不听我不听。”   “呵呵,那我走了。”秦玉理好衣摆,悠悠的跨出木门。叶洛长舒口气,呲着牙坐到椅子上。   下一秒,一道影子闪身而来。叶洛来不及呼叫,来不及问“怎么又是你”?一双柔软的唇就已轻贴她的嘴角,而后迅速移到唇上辗转流连。   当进入嘴里的空气被剥离身体的那一刻,叶洛感到脑海里似有无数个波纹在转圈圈,晃得头晕。再加上之前还没消化完的事情,导致叶洛反应慢了半拍。   连楚一剑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放开”二字还未出口,秦玉低碎浅呼的呻|吟从唇间溢出。   看着叶洛不动的身影,楚一剑突然想起她家的屋子外面有一棵杏树。她小时候常在树下一边荡秋千一边吃杏子,不时有熟落的杏子砸到少女的身上,少女依旧我行我素。直到有一颗熟的不能再熟的杏子砸到她的头顶,落下的汁水溅了满脸,她才恋恋不舍的从秋千上下来。   那时,她也是这副瞪大眼的表情。不过,肯定会在三秒后一边抹头顶的汁水一边抱怨,“再砸我,我明年不给你浇水了哦。”   怎么……怎么……怎么还在亲?   楚一剑默默的退了出去。   叶洛差点窒息,无奈上方的罪魁祸首笑意盈盈,“傻瓜,快点呼吸啊!”   叶洛恶狠狠的瞪着他,丫丫的,你不解开本姑娘的穴道老娘怎么吸气啊!   如果叶南天知道他的宝贝女儿被两个不明身份的混账小子加起来亲了三次,说不定会对女儿使用温情笑的事情宽容对待。   叶南天对叶洛一再的强调,不到生命危险或命悬一刻的时候,千万千万不能使用温情笑。   温情笑的传人以及整个辛氏都在二十年前消亡。   叶洛擦擦嘴巴,自认倒霉。   楚一剑走在街上,一身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体上,额前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垂在脸颊,落落如风。然而从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沉闷与羞怒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是从什么时候起,心里浮起要为她头顶撑起一片天地的念头的呢?   第一次见面时,她在池塘里面着急的扑腾,一点儿也没意识到那是多么的危险。每片绿油油的荷叶像个大盆子,你挤我,我挨你,逼满了每个角落。荷花在空中飘荡着,一只青蛙猛的跳上来,冲她呱呱叫,她从漂浮着的木盆里面栽了下来。   她搂紧他的脖子,不住的叫,“爹,爹爹。”微风吹来,它们的花瓣展开,露出了金黄色的花蕊和嫩黄的莲蓬,可谓是“濯濯清莲,瑕色姿洁”,她叫喊着要他摘一朵。   她的发间犹自滴落着水珠,水芙色的纱裙透湿一片,隐约看的见里面露出的嫩色肌肤。他咳嗽一声,不经意的别过眼,看见了一个快步跑来的男子。   男子满脸的喜悦,楚一剑却有种感觉,那不是亲情。   直到今天,楚一剑还在怀疑叶南天说的一句话:这丫头真调皮,趁我不注意就下水自个玩儿,不乖的很。   十五岁的时候,他们在树上睡觉,有对男女在树下深吻,俩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忽而,他凑过头来,说:叶洛,我们也玩这个吧。然后在她的脸上轻啄了一下,笑得红晕爬满了耳跟。   她不服气,拽住他的衣服,两脸相碰,她毫不犹豫的在他嘴上吧唧了一口,意犹未尽的说:玩就玩真的。然后在他惊愕的目光中手舞足蹈,颤的树枝都断了。   他没拉住。   后来听说那对男女是第三次,吓得再也不敢在树下躲雨了。   而她也不幸的在闺房里躺了一个月。   还有……还有很多很多啊。   过去的虽然过去了,可那时的场景,依然刻在了人的心里,当思念成影的时候,当寂寞独处的时候,当心绪泛滥的时候,灵魂深处的最喜最痛最爱如波光明明的镜子,俏生生的立在眼前,教人时刻记得。   记忆的画卷可以任意翻阅,也可以停留,唯独不能渲染,不能在它上面添加任何的别的东西。   就好比每个人的记忆里,都有一个梗,谁没有几朵聘婷的花,披着风沙无知地散开。当残红落去,新绿上袭,那些寻找真正的爱情却总不能得到的人才会像重生了一般低低的感叹:快回头,莫错过。   进得门口,便听见。“叶姑娘,我真的很喜欢你,为什么你就不肯给我个机会呢?你可知道跟着他只会餐餐吃馒头,还不如从了我天天让下人伺候。”   叶洛骂道,“你个死流氓,便宜也占了,还不走,你信不信我让你天天拉肚子啊!”   秦玉正色道,“首先我不是流氓,其次我亲了你,你看起来也很享受,所以那不叫占便宜。最后……”他指了指桌上的五个小瓶,“我已经将你身上的东西都搜出来了,你用什么药让我拉肚子呢?”   “天哪。”叶洛握拳,“我觉得我够无耻了,你怎么比我还无耻?”   “无耻和流氓天生一对。”   “你不是说你不是流氓么?”   “为了和你的无耻相配我可以变得流氓。”   “你滚,你滚开,我不要见到你。”叶洛听到这话再也不想与他多做纠缠,她转身欲走。秦玉用手挡住门口。   楚一剑手中的花语剑出鞘,剑尖停在秦玉背后。   秦玉讶然失笑,“原来你还没走啊!”   叶洛惊喜,隔着一堵肉墙,踮起脚尖望着他。秦玉笑笑,不再挡路,语气不免酸酸,“天天看,还没腻歪?瞅把你急的,我有那么坏嘛?”   “哼!”叶洛得意,转身将药瓶收到腰囊里,拉住楚一剑的手,“我们走。”楚一剑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想到方才秦玉对叶洛的轻佻举动,一股无名火攻上心头。   两人目光相接,秦玉笑意盈盈,如绽开的荷花,洒满天涯。楚一剑凝眉冷目,似寒冬的腊梅,萧瑟晦明。   江阔云低,鹤雁长鸣。   楚一剑的剑提前发到,秦玉悠悠的运出双掌相抵抗,两人相碰的地方,冒出一股气流。气流太强,叶洛面前弥漫了灰尘。   青衣舞动,红衣飘飞。一个以剑为器,招招奇特;一个自小嗜武,功底扎实。一个气势超卓,华而不艳;一个稳如太极,刚之过硬。俩人僵持不下,没有停手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想装逼没装成(一脸尴尬) ☆、落子缘来   秦玉老早就看楚一剑不顺眼了,碍于叶洛在场,他不想表现的太凶狠,然而当左肩差点被刺中后。   他觉得自己不能忍下去了。   三十招过后,楚一剑有些受不住,随着呼吸加重。秦玉凌空而来,手中的剑化成无数光影直逼楚一剑的胸腹。   叶洛冲上来。   距离太近了,秦玉全身真气流转,剑尖偏斜。即便如此,在他生生稳住身形的时候,仍旧割伤了叶洛的臂膀。   打斗不得不停下来。   “你倒是挺护他的啊!”瞄了两眼,见她的伤势不怎么严重,秦玉道。   “你们又没过节。”叶洛任由楚一剑替她包住伤口,“没必要出手这么狠吧。”   “喂,你有没有长眼睛啊,是他先动手的。”秦玉插腰,觉得她对自己一点儿都不维护。“这是个不出声的,其实心里特坏,你信不?”   楚一剑嘴角擒起一抹冷意,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而后问,“洛洛,今天有没有想我?”   叶洛一愣,“有啊。”   楚一剑扣住她的头,细细的吻了起来。还是大白天并且有人,叶洛下意识的想推开,当看见秦玉脸上凝固的笑容时,她回抱住楚一剑的腰。   楚一剑的心安稳了不少,漆黑乌亮的眸子里有些许别样的情感夹杂其间。他吮吸着她,像吃棉花糖一样将她的理智融化。叶洛脸红心热,她顾不得看秦玉愤怒的目光,同时心安理得的想:正好断了秦玉的念。   秦玉还没走,叶洛觉得有些尴尬。楚一剑今天吃药啦,平时亲个脸也要将窗帘拉严的。   “专心点。”不满她的走神,温濡的呼吸伴着低哑的声音,挑起她敏感的神经,叶洛低喃,“还有人……”   楚一剑从叶洛的嘴巴里短暂的抽离出来,漫不经心的扫了一下,又迅速的贴了上去。细小的涟漪在周围酝酿,连轻尘也在氤氲着花瓣暧昧的气息。   缠绵的唇舌,渐渐深入,充满了浓浓的占有。   秦玉手握成拳,接近她,是因为恨楚舟航,连带着他的子女。想一点一点开始,折磨完小的,再摧毁老子。   可为什么看到她回应楚一剑的样子,很不舒服呢。   他很佩服自己,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想方才强亲她的时候,她有没有和现在一样。   想了一会儿,秦玉痴痴的笑了起来。他非常确定,无论是前几天还是今天,她除了瞪人,骂人,伤人,从来没有回应过。   她与楚一剑是喜欢。与自己……应是技术不好。   离了叶家大门,一口积血从秦玉的嘴里喷出来,大约是强行止住剑身的那刻开始的。王伯等候多时,扶住他,“公子,走吧。”   秦玉低声,“晚到的人未必没有机会。”   几道微弱的光,给围绕在高墙外的树顶踱上了半层浮白色彩,树的侧影正对着门口,半尺长的不规则光圈笼罩了地面。叶南天走过来,向门外探了探头,关紧房门。   待听清了陌桉白的来意,他的瞳孔骤然睁大,嘴巴微微下扬,一向不温不火的脸庞竟闪现出丝丝慌乱,“不行,不能让他们带洛洛走。”   “装什么,你不早盼着这一天?”陌桉白的语气讥诮而冷漠,透着一种不容人置喙的笃定,“近几个月来,洛洛身边总有人盯着。我能肯定,莫氏轲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所以才会派人保护她。”   “那你还想带洛洛去外面?”叶南天的声音里带着不解,他不明白。叶洛在青城安安分分待着还好,一旦离开,步入江湖,势必会有很多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   到那时,她就会迫不得已使出温情笑。若是被老辈人知道,辛氏还有后人,并学会了温情笑。不用预料,叶洛必定引起江湖人的追杀。   “难道你不想杀了他为她报仇么?”陌桉白望着周围陈旧的布置,“据我所知,你们相依为命。你姐姐叶南风因为莫氏轲的背叛,跳崖而亡。虽说事后古血洞洞主韩亭解释他的弟子是被派去执行秘密任务,不得向周围人暴露身份。可那时莫氏轲与叶南风相恋正浓,他依旧没有将事实真相告诉叶南风,导致一条人命无辜而死。”   陌桉白看着叶南天白了的脸色,继续深戳他内心的痛苦,“你助辛觅逃出明阳宫,只相处了一天,你就不能杀她了。一是没有这个本事,二是她也不想活了,所以你就答应了她恳求你等生出婴儿后任你处置的条件。辛觅分娩那天正值难产,你却在门外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叶南风跳下山崖的样子。这是最好的动手时机,但你下不了手,任她自生自灭。可你没想到,她死了,那个婴儿却命大,活了下来。”陌桉白一口气说出,而后深深的吸气叹息,仿佛那也是他的秘密。   悲伤流转,却掩不住岁月的斑驳,即便染尽黑发,也阻挡不了白丝蔓延头顶。眼前这个双唇灰白无血色的中年男人,已经老了。   而他呢,正年轻,又有什么用呢。   “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叶南天攒紧拳头,指尖掐进肉里,鼻翼快速的抖动着。他坐下又快速的站起来,想问什么,颤动的嘴唇却吐不出一个字儿。   “因为我当时就在后面跟着你们呀。”陌桉白突然笑了一下,他眼神中的幽暗让人无法揣摩,也猜不到。他以往的声音里本来带着磁性,大概今日所说的话触动了心弦,竟沙哑了起来,“我想帮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听着她哭喊,我看着你在门外犹豫不决,却什么也做不了。”他感觉自己的心很疼很疼,可惜找不到任何一个触摸点去抚慰,去按平。   叶南天的头低了下来,苦笑着想起了多年以前,那个女人的声音“叶大哥,求你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啊!”   “你离开后,我赶紧跑进去,就看见了浑身虚弱鲜血浸满了草地的她和那个身上染着血的胎儿。她并不避讳我让我帮助她脱掉外衣裹在了婴儿身上。”陌桉白脸上挂着笑似在回忆,似在回忆那天的辛酸。   可叶南天从他滚动的喉结上看出,他在压抑。   隔了这么多年,你想起来,依旧会痛吗?   “她记性很好,认出了我,并嘱咐我照顾好她的孩子,我答应了她还来不及许诺,她就没有呼吸了。”他抬起头,望着屋顶,那里漆黑一片,散发着一种陈旧腐败的味道。“我听见了你的脚步声,我当时很慌乱很害怕,可屋子里除了一个桌子,没有别的遮挡物。婴儿虽小却在断断续续的哭泣,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到那个办法的,或许是苍天怜她,给了我灵光。”陌桉白说到这里,激动起来,扫掉了桌边的茶杯。   “那把匕首是你插的?”叶南天有点震惊,带着不确定。   “那不是她难产痛苦哀求,你让她自行了断的匕首么?”陌桉白突然转过头来,直视着叶南天。   那目光冷冽而冰寒,令叶南天踉跄的后退三步,连带着椅子一起倒在地上。   “你们毕竟相处了两个多月。我只是在赌,在赌她惨死了的份上,你会不会放过那个孩子。”那是他一生的杰作,也是他后来的噩梦。   “那把染着血的匕首就在她的腿边,我将匕首插在她的胸腹间,然后躲在了桌子后。”陌桉白说到这里,抚着额头。想着那时的情景,如果叶南天杀死了孩子,自己会不会冲上去和他打上一架。   会的话,现在有可能不会站在这里吧。   不会的话,不会的话……怎么可能不会呢。   那是救了他一命的恩人的孩子啊。   “我躲在桌子背后,看不到你的表情,只能听见你的呼吸。”陌桉白蹲下,看着急剧喘息的叶南天,“我觉得自己没有呼吸了,我怕自己一呼吸,你会拔出匕首给我也来一刀。”   悲若星河洒长夜,二十年的愁思伴随着他。他抵抗不了,起初闭眼时,无数把匕首一个接一个的迎面而来,他躲避。可是这种梦靥的考验,经受得了吗?只好不停的看医书,夜不间断的习武,终于好受了些。   “我没有赌错,你抱着婴儿离开了草屋。”陌桉白转身,“并拿走了她的遗物。”   叶南天迷迷糊糊撑起脖子,慢慢的问,“你怎么知道那是温情笑。”   “那场浩劫轰轰烈烈,所有人都以为辛氏一族无人存活。他们翻天覆地,放火烧山,找不到秘笈,觉得温情笑的功法已经失传,俱都打道回府。”陌桉白聚起重新涣散的眸子,“烧了它不是更好,你为什么要让洛洛练呢。”   叶南天努努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曾经,一直想着将来,莫氏轲遇见他的女儿会怎样,江湖人知道温情笑的传人会是怎样的疯狂,洛洛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恨他。   可现在,温情牵绊着他。每天都是春暖花开,清风飘扬的日子,心里的仇恨愧疚渐渐淡化,要想撒播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散了。   多半秘密被陌桉白抛在眼前,外面的天空好像暗了,乌云为什么要阻挠着阳光的出现?   烟雨化不掉罪孽的结果,也盼不回往昔的快乐,沮丧却常常在难过身上长眠。他心里空洞洞的,一直以为自己虽然四十多岁,但步子稳健肩也不驼,斗志会长久下去。   屋子变得寒冷了,叶南天缩了缩肩膀。大半生的酸甜苦辣沉淀在一起,准备随时冲出胸腔。   “现在看你这模样,弱小的让人一巴掌就能扇死。”陌桉白眯紧瞳孔,连带着眉毛也绞在了一起,不甘,后悔,失落,迷惘在他的脸上同步交织,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喃喃自语,“我那时为什么要害怕你呢,为什么我不冲进去呢。对,我想起来了,我当时只是个乞丐,只是个吃人饭菜被店小二追着打,落入水中被她救起的乞丐。我请不来产婆,我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帮助她。”   他顿了一下,努力回想,自嘲的说,“我只看见你拿着匕首杀了几个人,就对你害怕的不得了。果然受过欺负的人,在凶狠面前会退缩啊!”他以为小鸟飞不过苍海,是它没有面对苍海的勇气。许久才发现,不是小鸟不敢,而是弱小的它还未经历大风大浪,雷暴电闪的冲刷。待它长成大鸟,会不惧海浪的怒吼吧。   那个小男孩长成了大人,那个深夜被梦惊醒的少年会做迷香,那个无用的乞丐成了医术超拔的青年。空气中游荡着几许苍凉的味道,就连洒落在地的茶水也不再潋滟动人,慢慢风干。陌桉白对依旧坐在地上的中年人说,“叶南天,你老了。”   也许一刻钟,也许两刻钟,叶南天站起来,努力的想使身躯看的挺拔些,他咳嗽了两声,不至于让嗓音粗哑难听,“你把对她的恩还在了洛洛身上,又为什么想让洛洛跟你游历两年?”   “我不想她平白死去。莫氏轲在西南一带雄踞一方,他享受着权势,享受着众人高呼,令她孤零零的躺在地下。”陌桉白的两片嘴唇狰狞了起来,“我要拔掉他的爪牙,让他也尝尝沙土的滋味。说到底,你不也等待着这一天么,你令叶洛练温情笑,不就是为了证明她是莫氏轲的女儿么?”   他唇角的讽刺之意大了起来,令叶南天无地自容。如瓮中之鳖,想不出好的说辞来推脱。   “你……你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所以再给洛洛两年的美好么?”叶南天焦躁不安,睁大眼睛,不确信的问。不,如果这样的话,他一定要阻止。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陌桉白再次皮笑肉不笑,细长的眉毛下,那双眼变得严峻而坚定,拓展到了整个面部,“无论发生怎样的事,我都会护她的女儿安全。”   “那为何﹍﹍”   “时机还没到。”陌桉白耐心解释,“两年之后便是英雄会,莫氏轲一定会来。”而我,也是看明心堂周围有明阳宫的影子,才确信当她遇到危险,莫氏轲才会露面。   “我……我还是不放心。”叶南天冷哼道,“只要我这个当爹的不同意,洛洛是不会跟你走的。”   “洛洛有时虽然迷糊,但不笨。”陌桉白提醒道,“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更何况,她从小就和楚一剑立下了闯荡江湖的约定。”   灰落春草,无意碾压着根茎。   拂袖琴弦动,指尖落棋子,化为一场江湖局,静等后人解。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多的他她,某尘表示不是故意的。 一脸懵逼的吃糖糖。 ☆、寄心何处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陌桉白和楚一剑的陪同,再加上叶洛女扮男装,他们的一路之行可以说是非常顺利的。   如果没有秦玉时不时的骚扰,就更加完美了。   奔奔转转两年多的足迹,让叶洛愈发确定跟着师傅出青城这一行为是对的。   锦州水乡惹人向往,它是安靖王朝众多文人墨客的必经之地,也是女子们赖以为生的容身之所。素有“菱叶萦波菏聚砜,荷花深处小船通”的美称。   春市的位置开设在锦州桐人街燕子楼处的西南角,街上人流如潮,人人喜色上漾。富家公子哥儿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斗嘴取乐,不乏一两个江湖剑客背着剑负手在人群中仰望楼台,驻地沉思。   春市是锦州一年四季最重大的节日,经过了一冬天的僵冷与白色大雪带来的凉意以及人们眼见的各种物体所暴露出来的原本面目,除了富贵人家屋子结实炭火通红觉得冬天没什么特别的之外。大多人盼着这个寒冷灌风的季节快快过去,以迎来万物复苏,阳光和煦的春天。   旧痕染新绿,绿意锁寒霜。   如今,春意正浓,温和的景色将每一朵含苞带蕊的花送到人们眼前来,嗅着清气,品着浮香流动花渍满杯的去年残茶,别有一番暖人心脾的果腹之欲。   路黎黎是锦州云来庄路天鹤的结发妻子生的独女,都二十一了还没有招个入赘女婿,路庄主着急的不行,对女儿说他已安排了一门亲事,等着秋后就成婚。路黎黎不干,又没办法,锦州倒是有几个俊俊青年,可一听说是入赘,人家连忙摇头拒绝。   于是,二姨娘给老爷出了个注意,不如给大小姐来场绣球招亲。路黎黎觉得哪个好就抛给哪个,岂不是天做良缘?   总比糊里糊涂蒙上盖头嫁与他人要好得多。   路黎黎趴在栏杆上,青白与粉红交杂的纬地锦缎长裙,腰间用黄丝软烟罗系成了一个轻巧可爱的蝴蝶结,细致乌黑的长发挽起流云飞步髻,翠色玲珑玉花簪穿插其中,簪尾垂着细小如水珠的链子,微一晃动就如雨意飘渺,玲珑叠翠。   粉光若腻的脸蛋上唇间点点朱红更显嫣然一笑拈花人,眉毛柔软的扑闪着,俊俏的鼻尖透着点白色光泽,颊边微陷的梨涡更显甜美动人,娇艳芬芳。   耳坠镶着珍珠,白色的玉颈带着一条红色项链增添魅力。   丫鬟明初说道,“小姐,你选好了没呀?”路黎黎摇头,弹琴的芊芊玉指拂过栏杆,极为不满,“你看下面这些猴急肠脑的家伙,没一个有风度的。锦州如此大,知道本小姐今天要抛绣球,居然没一个翩翩君子来凑热闹。”   她伸直脖子,意欲再寻找一遍。举目仰视,阳光不知何时从淡金变成了金色,混沌的东天也澄明无比,在浩淼的云面上翻动着白色的浪花。   突然,视野无限开阔,一抹素白色衣襟进入眼角,令路黎黎心脏无限漾动。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忙回顾一遍。   啊,那人站在人群最后方,即便前面有人挡着,她也看的如此清晰。坚毅的面庞,黑色发丝柔顺的伏贴在腰部,眉目分明,鼻梁如山上雪般衬着幽光,挺挺如松,生生的在心里灼了一片还未挺拔的草原。   路黎黎眼里的愁光,心间的闷气瞬间一扫而光,她急切的抓住丫鬟的衣袖,“明初,你快下去告诉大虎、二豹、三雀、四娘帮助他得到绣球。”她指了指那人方位。   这姑娘是个精明的主,如此痛快的答应绣球招亲,也是有后招的。她清楚招亲那天人多得很,各种三流人物都有,因此事先就吩咐了四个得力心腹混在人堆里。她瞧上了谁,他们几个就帮谁得到绣球。   没过多久,明初喘着气跑上楼来,“小姐,奴婢已经吩咐好了。”   路黎黎秀丽的脸上顿时眉开眼笑,耳尖泛了点绯红之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人,生怕投错方位,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绣球奋力朝后方抛去。   绣球带着一股凛凛的威气掠过高空下的人群,以万众瞩目的姿态悠悠落下。一男子奋力跃起,待握在手里时,被不少人蜂涌着扑到在地,脸上土迹斑斑,别有一番狼狈。   楚一剑用手指着后方的女子,有些不相信,“洛儿,你居然推我?”   叶洛拍手鼓掌,忽而说道,“咦,师傅怎么也抢绣球啦?”楚一剑纳闷,摇了摇头。   陌桉白皱着眉头躲过绣球的袭击,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绣球被人追击着滚到后方,男人们一哄而上,却因为齐力不齐心,一阵旋风似的又将绣球再次吹到陌桉白身前。扑得猛的人常常跌倒在地,哀声连连叹气不停。   听着这声音,路黎黎心里很不痛快:真是窝囊,摔一下都要叫个半天。她望着一直躲避的青年,心里更加生气,这么多人在抢,怎么你就不知道珍惜呢。   陌桉白皱眉不停,这绣球似乎粘上了自己。他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楼上焦急不已的路黎黎,心下了然,眉间一动,想让绣球来个灰飞烟灭。   又瞅着另外两个看热闹的人,微微一笑有了主意。   大虎、二豹、三雀、四娘相互配合,努力的完成小姐吩咐。可那个青年不配合很是不解风情,他们对视一眼,三雀抢来绣球,对着陌桉白的胸口快速抛去。   其余三人围住陌桉白,预备大喊。   陌桉白脚尖点地,对着飞来的绣球凌空一击,甚是敏捷,那绣球打了个旋儿,直挺挺的朝楚一剑落去。   飞来美物,也不是什么利器,楚一剑下意识的接在怀里。急得叶洛连连催促,跺脚道,“快扔掉啊,快扔掉。”   楚一剑听着一声又一声的“给我”、“给我”心里发愣,顺势扔在地下。被叶洛快手捡起,抛向远方。   陌桉白的离开,使路黎黎心凉意散,觉得一腔心意付之东流,再也无法挽回。遥遥一看,那人已背过了身,想再瞧一眼却是不能了。也许,他今日的到来,只是一个观客。   没有冥冥注定,没有最后机缘。人走,梦醒,她终于看清明白,所谓的灯火阑珊并不会只要望一眼,就能轻易的得到。   有幸相见,无缘相识,这就是单方相思,别人所说的自作多情吗?造化弄人,她只是今日见了他一面,就对他上了心,要不要让下人去追赶呢?   路黎黎失望的回坐到椅子上。   天鸟飞向远方对人们做着无声的暗示,只有夜间到了,林莽的召唤才可以将它唤回家里。千峰万栾是它们的游巢,碧水湖波是它们的后援所在,南下旅程是它们的另一种需要。   就如人,用另一种不同的方式生活着。   楚一剑左手剥着花生皮放在碟子里,右手抄起筷子一下接着一下的吃面条。叶洛坐在陌桉白旁边,“师傅,你干嘛将绣球抛给楚一剑,他当时紧张的以为自己成了新郎了。哈哈,笑死我了。”   陌桉白淡淡的说,“看看他的反应罢了。”   楚一剑:……   另一个桌上。   “下个月便是英雄会,到时,四路侠客全聚于此。哎,于兄,小弟听说,杨盟主欲在那日退位让贤,不知是不是真的?”   “那还假的了,这事早传开了。”   “于兄的霹雳掌使的出神入化,到时,可要手下留情呀。”   “怎么,你也有意?”   “呵呵,重在参与,参与。”    ☆、红尘一笑   楚清铭知道,爹的心愿是有朝一日能当上武林盟主。为了那一天的到来,爹一直辛勤习武,无论是三伏九日还是严冬酷暑,从不间断。   做儿子的应该帮助。   但每到深夜,楚清铭脑中都会浮现出一张凄楚震惊的脸。   他不能忘记,七岁的时候,一把匕首插在王子幽的胸口。   每到这个时候,楚清铭就会非常的不屑,连自己的妻子都没保护好的男人,配做武林盟主么?   跳跃的疼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   “清铭,发什么呆,继续。”楚舟航敲了一下儿子的臂膀,“你近几日怎么心不在焉的?”   楚清铭舞动着招式,“没事,想二弟了。”   楚舟航笑了笑,没说什么。   锦州客栈。   叶洛关上房门,就看见两个泥人竖放在桌上。她拿起来,翻来覆去的看个不停。   “怎么样,喜欢吗?”秦玉悄然出现在后面。   叶洛微微偏头看着他,笑中流溢出光彩。说道,“都这么长时间了,玩也该玩够了,你怎么还抓着我不放?我和楚一剑是不会……”   秦玉蓦然打断她的的话,“不会什么,不会不分开?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喜欢谁是你的事,但你不能推拒我对你的好意。”   “可你在我身上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了。”叶洛有些不好意思。这些日子,秦玉常常送东西给她,不是常州的松仁虾包卷,就是玉器铺里的首饰。虽然她多次说不用不用,但秦玉总有办法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留下东西走人。   “怎么能说是浪费呢。”秦玉接过她递来的茶,“效果不是很明显么,以前你可是连椅子都不肯让我座。”说着将叶洛拉起拥在怀里,神色温柔,姿势亲昵,“这会儿若楚一剑在的话,你就不会让我抱了,对不对?”   叶洛任由他抱着,只是声音沉了许多,“既然知道,那你还不放开。”   “哎呀,抱抱而已,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秦玉身体偏瘦,他今日穿了一件绿纹长袍,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的梳在头顶,套在一个精致的青玉发冠之中,顺着面颊垂落两缕发丝,让人眼睛一亮。   眉如墨画,目送秋波。   秦门主想好了,他决定色|诱。   温暖低哑的声音在叶洛耳边响起,“你不会武功,身体却灵活的很,我教你几招防身的如何?”   叶洛摇头,练了温情笑,不能学别的武功招式,否则“魅力”会减弱不少。她咬唇,心中酝酿了许久,才说,“你从我这里,究竟想得到什么?”   秦玉一愣,那日少女救人的场景固执的停留在他的胸膛里,每每想起便觉得暖阳明媚,以至于开始的冷漠到逐渐的熟稔,从前的漫不经心到现在刻意的讨好,都深深地镌刻在心上。   他有些懵懂,喜欢一个人就是想天天见,日日说话么?   当蒙面人的凶器向楚一剑刺来时,她笑的那么美,如碧波般纯真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磁性了许多。眯起的双眼,上扬的嘴角,给人的感觉像嘲弄,嘲弄那些痴呆的脸。   但一瞬间,又似在诱惑,诱惑纷繁的剑影停下来。   没有人可以与她的笑相媲美。   告诉王伯后,王伯道,“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二十年前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温情笑。据说,此功邪异无比,辛氏一族靠它杀了不少负心男子。”   他问,“男人能不能练?”   “没听过可不可以,我只清楚她们传女不传男。”   确实很厉害,只需他沉浸在她的眼神里几秒钟,便可将他的头颅割下。   秦玉敛去思绪,头颅垂了下来,淡淡道,“我说了,你会给么?”   叶洛皱眉,“你说出来,我才会知道该不该给。”她心里放松了不少,有些失落,随即释然,“你想要珍稀的药材?”   秦玉“哼”了一声,“银子能买得到的东西值得我大费周章么?”他从怀里掏出一物,柔声道,“你还记不记得它?”   叶洛摇头。   “你呀,真没记性。”秦玉拿起手中的东西在叶洛面前又晃了晃,长指一伸将帕子凑到她鼻尖,“闻闻,还有你的味道呢。”   叶洛恍然大悟,“都这么旧了,你还没扔。”   秦玉小心的收好,“我要的是它。”他莞尔一笑,“你也是安靖人,应该知道,女子送男子手帕意味着……”他如愿的看到了她慌乱躲闪的眼,“那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叶洛镇定神色,反驳道,“这样说来,我送了楚一剑五条呢。”   “一条就足以代表你的一心一意。”秦玉神情柔和,缓缓说道,“开始的时候,我只是觉得你可爱。但随着时间的延长,我发现自己天天都在想你。吃饭的时候,想你吃的是什么;睡觉的时候,想你有没有脱衣服……不要打我,你救我的那一天晚上就没有脱衣服。我娘……从小就不在我身边,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以前王伯娶了一个女人,但他为了照顾我很少陪那个女人。后来那个女人不见了,过了几年,她抱来一个孩子,说是他的儿子。王伯又哭又笑,似是魔怔一般。我平日见他没什么不同,但直到那天我才发现。原来,喜欢是可以掩藏的。”   叶洛闻言,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解释,她的爱不能给他。   夜幕仓促,猎猎风声不知吹乱了何物,外面响起碎物碰地的声音。“谁在外面?”秦玉轻喝。   楚一剑想了想,推开门走了进去。秦玉对叶洛的纠缠他有目共睹,也阻挡不了。   叶洛有些吃惊的回头,与楚一剑站成一线。剩下秦玉一人呆站在另一头,脸上难掩失望。他不是没想过杀死楚一剑,但,他杀不了。   “洛儿,我明天还会来的。”秦玉笑笑转身离去。   楚一剑握着酒杯的指尖,微微蜷起,他一口喝下大半,苦恼道,“你喜欢我还是喜欢他?”   叶洛眼都不眨,“当然是你啊!”   楚一剑抬头,感到眩晕,心底漫过一丝不安分的惊悸,他捶了捶脑袋,“我觉得我越来越抓不住你了。”弥散而来的醉意,让他放开了不少。旁边是她清沁的体香,在眼角袅袅盘旋。   “看的出来,秦玉对你是真心的。我们还没成亲,我没有权利阻止他接近你。洛儿,你还记不记得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是什么?”   叶洛沉吟良久,只是不语。   她当然记得。   他送她的青花簪好看而清雅,她忍不住向好友炫耀,得意的娇笑。左边的女子愤然,一掌拍落,青花簪落在了河里,起起伏伏。   少女毫不犹豫的跳入水中,她花了好大的心才抓住它。岸上的女子知道她有本事上来,也不帮忙。   可是,她的衣服湿透了。棉织做的衣服厚重无比,极具累赘,她向岸上的女子求救,那女子却说她一向鬼灵,指不定自己下去受到什么样的捉弄呢。压迫的窒息感深入骨髓,难受的如进入了一个挣扎的灵魂。   少女奋力的呼喊,到了嘴边,成了含糊不清的叨语。无情的凉水强硬的厮磨她的嘴唇,她无意张口,汩汩水流顺势而入。肚里的积坠感重若顽石,痛如憋闷﹍﹍   黑色的发丝在水中清晰可见,她俏美的颜苍白骇人,憔悴不堪。   暗蓝的湖水一如往日,尽职的摆动它冰凉的身子。微波里,传来他大力的浮动……   抬眼凝望眼前之人,他眼底尽是惶惑的黯然,喉结在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叶洛低声,“放心啦,我们有差不多十几年的交情摆着那儿,本姑娘哪是那种别人勾勾指头就跑过去小猫?”她的手移上来,一寸一寸抚摸他的眉眼。   待到鼻梁处,她捏住他的鼻子,楚一剑不得已打了个喷嚏。   摸到唇边,楚一剑的嘴张开,舌尖一扫,叶洛的指就被他吸了进来。反复的吮吸令叶洛觉得□□难耐,霞染双颊,却不想推开。   浅浅的旖旎,慢慢包围。   楚一剑醉意上来,他不自觉的将叶洛搂抱在怀里,两人亲了好一会儿,当他的手拉开她的领口时,叶洛猛然惊醒,重重的咬了一下。   楚一剑吃痛,呲着牙咝咝了一会儿,终是定了心神。发觉自己失态,他在她耳边低语,“洛儿,我们回去就成亲,好不好?”   叶洛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窗子的外面,陌桉白一袭白影静静的看着他们。他喃喃自语,“辛姐姐,你希不希望我这么做呢?”   月光无声,恬淡安然的睡了。轻掩云纱半遮身,芙蓉娇羞暗垂怜。   有很多的话,说不出口。香樟木的屏风后面,是楚一剑熏红的脸庞,叶洛给他灌了一碗酸梅汤。   楚一剑仍不好好安睡,叶洛不明白他今日怎么了,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   “洛儿,别走,再陪我一会儿,别走……”楚一剑闭着眼,喃喃不停。   叶洛将湿毛巾放在他的额头上,说道,“你素日见了什么事都会很平静,原来,只有喝醉了才会将不安的一面显现出来呀!”她促狭的笑了笑,“看来,我以后要多给你备些酒调和调和。”   以后的以后,不管是春风沉醉的寂寥下午,还是夜深人静的暗枕难眠。叶洛总会想起楚一剑说的这句话:别走,再陪我一会儿……   那时,他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了呢。    ☆、看水东流   八幡的林子里,一位背着孩子的老人,弯着腰捡拾底下的枯枝,松籽。光从树枝上透过,熨帖着那枯叶铺陈却不腐落的砂土。   山坡上有几株高大的冷杉,极为奇特教人看一眼就能永远的记住它的样子,长而虬曲的主干,稀疏而错落的枝桠分叉,枝叶俏白生硬不忍人堪折。   燕子楼高朋坐满,除了地方官一些闺秀小姐早早的订好了座,大多人都是先到先得才能落个位置,只因燕子楼的下方便是一些艺人侠客,表演歌舞,武枪弄棍的场所,位置极为抢手。   楼头曲宴流水席,酒暖春茫尤不知。华服精美,最是富人。   高台上出现了六个着装不一的女子,脚系金色铃铛,扭动腰肢,随着琴者的拨弦款款挪步,舞动了起来。   站在左边的女子穿着一件赤色流纹襦花裙,唇色朱樱一点,颜如花绽。穿着这样的裙子,看起来还是有点冷的,但她在整个跳舞的过程中都是笑着的,使人不得不佩服她的精神可嘉。   叶洛凑过头来轻声问,“哎,楚一剑,你说这六个人中哪个最漂亮?”楚一剑挨个儿看了一遍,摇摇头说,“拐角边蒙着面纱弹琴的那个女人。”   叶洛嗤笑一声,“她戴着面纱,看都看不清,你怎么知道她最漂亮。”楚一剑无奈的耸了耸肩,“因为她们几个不分上下嘛,我就选了别人。”他的两道眉毛泛着柔柔的涟漪,征询似的问,“我听那边的人说,舞蹈演完才是各种比武。不如咱俩先出去看看别的,如何?”   叶洛问了一下师傅,陌桉白说随他俩的意就好。挤着出去吃了一碗鱼汤饺子,忽而听旁边的人说,“快点吃啊,晚了可就看不见杨盟主的风采了。”   另一人说,“你急什么,还有三个时辰呢。”叶洛转身去看,是两个穿着干净整齐的青年,吃饺子的青年慢条斯理的蘸了一下辣椒水,似乎认为太单调了,又蘸了两下醋水,被站着的青年一把夺过筷子,拽他起来,“咱要赶紧站到前面,不然被人推到后面就不好了,那还看个屁。”   饺子青年不满道,“哥,有你这样的嘛,去早能干嘛,杨盟主难道不吃饭吗?”   他哥恨铁不成钢,拿着筷子敲桌沿,“哎呀,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与大侠交友就会成为君子,与小人混在一起会成为流氓。今日是英雄会,站在前面的可都是些高手,咱得趁着这个机会多多认识。”见弟弟还在,不停的大吃,他抚着胸口,呲牙咧嘴,直接“呸呸”两声吐到弟弟装着饺子的碗里。   饺子青年瞬间呆愣了,筷子直指他哥。他哥一下扫过,“哎呀,我这个该死的,跟你说了这么么多话,肯定废了很长时间了。啊,你瞪什么瞪……咦,不得了,你居然还敢瞪?”   饺子青年对他这抽风大哥没办法了,嘀咕“那些大侠才不会像你一样赶着上架呢。”他抓抓头发,扯过哥哥的衣服,拉了拉,“袖子借我用用。”他哥不明所以,满脸疑惑,“干嘛,咱俩是兄弟,我可没有恋弟癖。”饺子青年咔咔两声用哥哥的衣袖抹净嘴角,咬牙切齿道,“我有洁癖。”   他哥很是惊讶,“真的吗?咱俩吃饺子的时候,有只狗跑到我脚底下,他的头碰到了你刚刚擦嘴巴的那只袖子。”紧接着拍了拍弟弟的后背,安慰说,“阿弟你别吐啊,只是轻轻的蹭了一下,你不要这么大的反应好不好?”   饺子青年瞬间暴怒,一张瘦长脸上挂个大眼圈,怎么看怎么滑稽,“我靠,要是那只狗有病怎么办?那你不成了间接害死我的人了,爹娘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不内疚一辈子?得了,咱不去看啥劳什子英雄会了,每次都是那样,没看头。”   他哥神秘一笑,“今年不一样,会有一场血雨腥风。”   “……”   “去了就知道了,趁空偷学几招……不愁没饭吃。”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叶洛问道,“什么是英雄会?”   “英雄会是由大家推举出的盟主向各路有名望,有声威的豪客发出英雄帖,在此一聚。到了那一日,很多门派的掌门人或者武功非凡的人都会趁机切磋,来试探彼此的功力。”   叶洛灿若寒星的眸子闪烁着灵动的神采,细致乌黑的长发垂落两侧,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说出的话却让人觉得这丫头在装。她拉住楚一剑的手,“你有没有……那个帖?”   楚一剑疑惑,继而像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轻挑眉目,无奈的摇头,“我还没那个资格。”   叶洛失望,“没有帖就不能去?”   “呵呵。”楚一剑侧过脸,大笑出声,额前柔顺的发丝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唇角扬起,带着一种深深的宠溺,“谁说没有英雄帖就不能去参加英雄会?”   “好啊,你戏弄我?”叶洛顿时喜笑颜开,在原地跺脚,赶着去挠楚一剑的痒痒。   陌桉白站在他们的身后,轻抚竹扇,沉默不语。   高台之上的正中间,有可容两人坐的红木桌台,左右两边则以青木为主。四大门派,八大掌门以及江湖侠客都已落座。   有座位的人,都有英雄帖。   走在骏马雕车笑满天的街道上,看来来往往的红衫女子青衣郎、鹤氅老儿稚童小子。观街里街外彩带炫丽,人群涌流似河到处燃烧着欢悦的清啸琴鸣,叶洛顿觉心底的悸动热了起来。   她和楚一剑站在人群中,发现坐在椅子上的多半是些中年男子。   “啊,楚一剑,你爹也在哎。”叶洛用手指着楚舟航所在的方向。楚舟航虽四十出头,但很精神,宽阔的肩膀下因为常年练武的缘故看不到一丝赘肉。他谈笑晏晏,与身边的人客气的说话聊天。   杨在天从座位上站起来,宏厚响亮的嗓音响起,“诸位,今日邀请你们来此一聚,除了切磋,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四下扫视,那些原本就藏了笑的面孔更加精彩,全都竖起耳朵听杨在天的下文。   “承蒙各位的不弃,杨某坐在这个位子上已有五年。武林盟主具有统领整个武林的权威,可谓是位高权重。朝廷之上的人渴望权利,那么我们江湖中人最希望得到的什么呢?”他儒雅的声音缓缓的响彻在每个人的耳中,“是武林至尊。”   “这些年来,杨某一刻也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纵观这百余年来发生的事,有太多的人为了这个位子争得家破人亡,潦倒失困。杨某有力,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终有一日会变得心有不足。一月前我就放出了消息,会退位让贤。诸位都是干爽利落的人,就不用多说什么了。”他的爽朗行为惹得周围一片寂静,将暗潮汹涌藏至深处。   铁老三出声说道,“杨盟主的意思是?”   杨在天沉声道,“用文武会友的方式推举武林盟主。”   此言一出,喧哗重覆,引出数道声音,“盟主真的是个淡泊名利的人啊,话说这次英雄会来了好多高手呢。”   “白掌门和飞龙帮的少阁主好像……在用眼神对峙。”   “不要妄下评论,李某近几年学到了不少好东西。”   文试是以声望,才学,资历的方式来挑选的,有二十八个人符合。然后是武试,两两相打下来,输了的,以及赢了自己也没讨得了好的不算,只有五个人从面相上可以看出精神还很足。   铁掌帮的帮主白飞飞,侠客出身的何辰,二十年前与秦游合称“舟游双壁”的楚舟航,“冷公子”颜溪,“胖子”许烧。   楚舟航与何辰面对面,他望着青年的坚毅容颜,隐约的看到似乎也是这么个时间,这么大的阳光,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剑客,缓缓的拿起颤栗嘶鸣的剑,开始了刀光剑影的生活。   然而,身体怎么了,好像全身经脉被封,血液停留在胸口出,准备着随时喷发。一种剧烈的疼痛油然而生,刺激着楚舟航麻痹不已的神经。   手沁出了汗滴,控制不住的抖动。   楚舟航眉头皱成了一团,苦苦思索怎么了。不经意间瞥到站在一旁安静到冷漠的青年,清铭近几日一直不对劲,经常性的发呆愣神,有时还会喃喃自语。想到前几日儿子去了坟地,楚舟航的脸阴了下来。   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以及渐渐萎靡的气势,何辰问道,“楚前辈不舒服?”   楚舟航摇头,试探着再次运气,然而无济于事,肚子痛的厉害,火辣辣的感觉顺着肚腹一路向上,灼燎着他干涩的嘴唇。   清铭早上递的茶……   楚舟航恼恨的瞪着儿子。这臭小子,为了阻止自己,连如此厉害的药都用上了。   楚清铭无奈的耸耸肩,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就是不想,不想让爹去争。   楚舟航被人搀扶着下了台,楚一剑连忙拽来陌桉白让他为楚舟航把脉。   楚舟航急火攻心,指着楚清铭,吐出一大口鲜血,“逆子。”说罢在陌桉白的吩咐下闭嘴闭眼。   楚舟航在江湖中的名望很高,他的儿子,他儿子身边的姑娘、大夫在年轻的一辈中算长相好看的那一类。   虽然台上打的如火如荼,木柱地板什么的都坏了,很有吸引人的欲望继续看下去的念头。但还是有不少人将目光放在了楚一剑那行人身上。   日光倾城而下,影子倒流。   武林盟主还未推举出来,冲不散的流言蜚语带着不顾一切的惊诧席卷而来。   “那姑娘竟还活着,保护虚都的神秘家族居然不杀她?”   刀剑碰撞的打斗还没有上演完,形形□□的语言入了耳。“保护虚都的家族很固执,我听说有个外来人在虚都吃饭,不慎被辣椒辣瞎了眼睛,那家饭店的厨子第二天早上没有任何征兆的死了。”   “他们只允许顺其自然的死亡,半路发生的意外会被他们列入名单统统暗杀。”   “这个规矩好变态的不说,牵连了许多无辜受累的人。”   “那姑娘能活着真是个奇迹啊!” 作者有话要说:  偶真的不知道武林盟主是怎么选的,不过看电视上一般都是用抢的,偶就来了个比较温柔的。话说选盟主的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面的情节哎。 呜,我居然在这一章睡着了。 ☆、辛年秘事   造化有多弄人,当事人当时永远不清楚。波澜不惊的外表下是止不住的暗流汹涌与纷繁各异的玲珑心思,已经有人暗地里吩咐手下,“去,查查那女子什么来头?”   “将她在虚都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说个清楚。”   “叶南天的女儿?”   ……   一时间,叶洛的身后跟了无数个探子。各方人马,来路不明,目的却是出奇的一致。   甩了很久,也没有甩脱。   最后,陌桉白用了“迷泪散”,身后才算清净。   可惜不到两日,又有人跟踪。叶洛无法,只能和楚一剑他们一样,当作是身后跟了条尾巴。   江湖风波,朝廷诡辩。   虚都对朝廷来说,是块啃不得的鲜美骨头。安靖民风豪放,鬼神什么的信得不太深。神秘家族还不是那些隐蔽不出的江湖人所扮的?   皇帝年少,之所以对虚都迟迟不动无非是担心自己的头颅莫名其妙的滚地,但他实在忍受不了,自己都十七,太后还把他当毛头小孩儿似的宠溺。   那些大臣听他的话像听歌,不被重视的感觉不好受。   小皇帝决计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相信身边的隐卫不是吃素的。   朔王爷主动揽下了这块肉,背地里安排死士,天牢的恶棍许之诱惑,搅乱虚都的序幕就此开始。   “物以稀为贵”这句话同样适用于虚都,一个人在虚都杀了人,保护虚都的神秘家族只需要付出一点精力,便可不留痕迹的将那人做掉,顺便渲染一下。   三个人……照样轻松。   十个人……还可以吧。   然而一百个人呢。   虚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中,道旁的木柱上,旧的血液还没擦干,新的热血就已覆盖。   刹那间,秩序不再,恶棍肆意的欺辱月楼女子,上百个盆碗瞬间破碎一地,老人的饭食粗糙了许多。   随着时日的延长,随着更多抢掠之人的加入。聪明的人见机行事,麻利的溜了;老实的人瑟缩在房,躲在屋里不敢出声;不甘寂寞的人,跳腾出来加大浪花的翻滚。   一场腥暴恶战就此蔓延,是偶然的吗?   明阳宫,西华阁。   房间四角立着汉白玉的柱子,四周的墙壁全由青色石砖雕刻而成。精致的檀木桌,上面摆放了油得发亮的梳子,光可鉴人的镜,各色胭脂水粉,角落的古琴。   “从辛氏灭亡的那一日我就预感到了会有这样一天。”莫氏轲站在床旁,轻声道,“觅儿,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他有能力杀了皇帝以震慑朝廷对虚都的查探,然而有什么意义呢。   一些蠹虫已经破坏了虚都的宁和。   抚摸着辛觅穿过的衣物,莫氏轲陷入了沉思中。   神秘家族即为辛氏,一百多年前,辛氏凭着温情笑,在江湖独树一帜。没过多久,便传来了辛氏女子是“妖女”的消息。   辛氏祖先最初将虚都定为他们的桃源之所,并立下了保护虚都,使它不要成为污浊之地的祖训。   辛氏功法奇特,玄乎奇妙的妖美,勾人心魂的微笑,纤细曼妙的身子,神不知鬼不觉的便可将破坏虚都宁静之人除了。   温情笑造就了神秘莫测的神秘家族。   莫氏轲怀着对辛觅的愧意保护虚都的祥和,却因为叶洛的存在生生止住屠戮。   叶洛是他的女儿,旁人一定不知道,但莫氏轲清楚得很,只有辛氏生的女儿才能练成温情笑。   觅儿告诉了他这么多,到头来,却是他毁了辛氏。   怪不得她会那么决绝的离开。   莫氏轲捂住了脑袋。   “宫主,现在怎么办?”夜星站在一旁,低头问道。   “就让它乱去吧。”大开的窗户,莫氏轲长发飘飘,紫色的外衫随风扬起,沉静的脸上透着一种无法言述的疲倦,铃花不经意的停在他的发簪上,亦不能带去温暖。   青城,楚府。   楚一剑和楚清铭乖乖的站成一排,楚舟航负手而立,不知道怎么教训大儿子。他背负着罪孽与贪欲,他愧对妻子,他无法直视儿子的目光。   然而,他要装作自己是一个爹,对儿子所犯的错误有权利处置的爹。   “跪下。”   楚清铭犹豫了一下,膝盖弯曲了下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楚舟航的功力已经恢复过来,声音里带着强烈的气势与压抑而不得的怒意。   “爹,您还记得娘是怎么死的吗?”楚清铭轻轻的问。青年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一种不可逼视的冷峻,斜飞的英挺剑眉下隐藏着锐利的光。上身纯青的衣衫有些湿,薄薄的汗透过衣衫渗出来。   芳魂归,去不了的岁岁幕幕。   “她疯了,拿匕首刺死了自己。”楚舟航淡淡的说,脸色却是有些惨淡。   “我看到了我娘的伤口,我不信她会刺得那么准。”楚清铭的声音尖锐了起来,他突然变脸,大发脾气,“我娘那日还给了孩儿豆糕。她只是神志有点儿不清楚,不会去寻死。爹……你……你当时还抱着二娘刺激她。”   青年温文尔雅惯了的面庞,愤怒的扭曲成了一头暴怒的狮子,看起来格外可怖,楚清铭蹭的从地上站起来,“对,就是你,逼死了她,否则我娘怎么会躺在那里?”粗粗的喘息从口中发出,撕扯着激烈的心跳。   楚舟航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严厉的瞪视着他。   浑浑噩噩的梦靥,近在咫尺的二娘,她所生的孩子,爹对她的宠爱与关护,令楚清铭积压许久的怨气一股脑儿的爆发出来,“我有记忆,我记得清清楚楚,娘很守旧,她不反对您纳小妾,但她讨厌与姐妹共侍一夫。爹……你知道么?你给那个女人喂药的时候,娘就在门外看。你每次进她的屋子,娘都会在后面跟着。”   他看了身边的二弟一眼,“有天,娘拉着我不让我去打搅你们,但她跟我说,她不相信自己的相公会这样,不相信自己的亲妹妹会这般……下贱。”   迷离的目光,寂寂默默。   “……直到你们生出了孩子。”   楚一剑咬住嘴唇,不发一声。   楚舟航张了张嘴,目光棱棱的眼睛里显露出凶狠的气象,像溪水里的波纹,漾了一下就消失不见。   “清铭,过去的事就让它算了吧。”楚舟航瘫坐在椅子上,肩膀耸动,“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没有保护好她。”额角的皱纹深深的显现出来,透着苍老。   “……大哥。”楚一剑说道:“我娘她是……”说到这儿,楚一剑就说不下去了。   “她是我二姨……还是我二娘。”楚清铭干干脆脆的接口,“我不喜欢她。”半分散漫的语气,直击人心。   “咣当”一声,门外杯子摔碎的声音。   王子若平日很少出房,但她很长时间不见儿子,实在想的紧。小河说老爷公子们都回来了,王子若心情好,就想去前厅看看。   楚清铭瞥了一眼,扭头欲走。   王子若在楚舟航的搀扶下直起身,脸色苍白,声音急切“清铭,其实剑儿不是……”   楚舟航收起点穴的手指,关心的说道:“你娘身子虚,我带她去歇息。”他抱起王子若,向后屋走去。   楚一剑说道:“那孩儿晚上再来看她。”   “明日早上吧。”   楚一剑游荡似的走到屋里,躺在床上望着屋顶。   他从来没想到,楚清铭的心里有这么多的怨恨。那一刻的大哥,脊背挺直,白杨树一样的秀跋身材里,蕴含着巨大的伤气。   每个小男孩的心里,都有一个要保护娘亲的梦。不管男的还是女的,不论他们经历过多少次爱的奇遇,少时的母爱永远不可替代。   大哥啊大哥,我也想永远的保护娘亲。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她呢。   青年眼眶一紧,要流泪的冲动。   半夜时分,王子若悠悠醒来,床边站着一个模糊的黑影。   楚舟航连忙端起茶杯,温声说道,“子若,喝水。”他已经换上了白色的里衣,属于男子的气息充斥耳旁,王子若觉得格外烦躁。   “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出来?”王子若失神的问,“为什么让清铭误会?”   楚舟航顺势坐下,见她没太大的反应,更近一步握住王子若的手掌,“那一剑呢,他不就没爹了嘛。”夜晚的光照在他起了笑容的脸上,很是慈爱。   “他长大了,不会再有孩子欺负他。”王子若转过头来,清晰镇定,“秦游才是他的爹。”   “……”楚舟航气息明显的一滞,喉结迅速的滑动止住起伏的心绪,“若儿,那我呢,我算什么?这么些年,看着剑儿长大成人,我不想他改口叫我伯伯。”良久,才道:“过些日子再说吧。”   “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王子若低声道:“我对不起他。”   “那该怎么报答呢?”楚舟航邪笑出声,“你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心甘情愿吧。”推倒在床,衣裳落地。当他进入的时候,王子若捂住了嘴唇。   过了好久,楚舟航才释放出来,他轻舔着她的耳朵,“你总是这么的娇弱,让我忍不住的欺负。”说罢,重新动了起来,继续羞辱着王子若,“秦游,有这么做过么?哦……我倒忘了,你们还生了两个儿子。”    ☆、双重折磨   王子若吃惊的啜泣了起来。   “哭什么哭,你个淫|荡的女人。”楚舟航愈发的使劲起来,揉搓着她的白嫩,“这个小崽子,我是他的亲爹,居然敢那么和我说话,还坏老子的好事。”   撞击的力道愈来愈猛,王子若身体虚弱,根本承受不住他的重量。楚舟航仍在低低的骂,“要不是你,我也不会那样做……你个贱人。”   “呜……”王子若的声音微小到不可听,“我没有。”   “就是你,勾引我。”极致的快感使他□□出声,“让我一而再的犯错。来,让姐夫好好的疼你。”   秦游碗里的春酒,火烧厢房的噼啪声,刺中子幽胸口的匕首,为了她养别人的儿子……多年罪孽使楚舟航再也不想扮下去了。   黑暗最容易魔化人的心性,挑起暴虐的因子。楚舟航将王子若抱起来放到腿上,从身后贯穿。   “不……”即使扭过脸被吻住,也能清晰的感到她撕心裂肺的叫声传到口中引起的颤栗。   楚舟航身体一震,连你也厌恶我了吗?他已中年,不再年少轻狂,唯一的儿子也因为子幽的死对他耿耿于怀。   二十年前发生的事,应该早烟消云灭了吧。   清铭不会知道的。   但他今天很不对劲啊。   楚舟航越想越担心,“贱人,都是你害的。”他甩了王子若一个耳光,掰开她流血的嘴巴,气喘吁吁道:“怎么,还想死……你毁了我的一切,没这么容易。嗯……”然后从王子若的身体里退出来,看她不住的颤动,哈哈大笑,“真后悔没早点这么对你,我的宝贝。”   疯了,楚大哥疯了。   王子若惊恐的睁大眼睛,不住的后退。   那个对她呵护有加,关爱怜惜的楚大哥哪去了?那个说要照顾她一生一生,不会强迫她的温柔男子不见了么?那个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教习剑儿武功的慈父是这个人吗?   不,绝对不是。   “……楚大哥,你怎么了?”王子若零碎的音调泣不成声。   楚舟航平静的心再次怒不可遏的翻涌上来,他一把掐住王子若的脖子,“不要叫我楚大哥,我不是……乖,叫我相公。”力道渐渐收紧。   “咳……”王子若拍打着他的手。   楚舟航的手劲慢慢松开,他低低道,“子若,叫我。”   “呜……阿游,阿游……你在哪儿?”王子若疲累不已,意识涣散。   楚舟航舔去她脸上的泪珠,“子若,我爱你。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想将你据为己有。可是,我等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你还忘不了他呢……他背着你抱别的女人,还记得吗,大火之前,你都看见了……看见他抱着别的女人,我等不了……我真的等不了了,快,叫我相公。”他摇着她的脖子,“叫我相公我会像以前好好的待你。”   王子若的眼睛闭上。   楚舟航愣神一秒,猛的低头,疯狂的舔咬她的脖颈,肚腹,低吼一声,重新刺探。   清晨,明光照屋。   王子若全身酸疼,她昨夜做了个噩梦,楚大哥像个凶兽伏在她身上,还骂她,说什么来着?   王子若揉揉脑袋,冷不丁的就看见一人躺在床边直愣愣的瞅着她。   昨晚的情景一一浮现。原来,不是梦。   王子若摇头,恐惧使她的泪水大颗滴落,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要将人吞噬。她跌跌撞撞的下床,去拿剪刀。   楚舟航冷笑一声,一把抓住她的手,摔在桌边,“连你的儿子也不要了么?”茶杯滚落在地,瓷片破碎。香烟焚散,熏醉不再。   王子若的腰一阵咯疼,加上昨夜的折磨,她差点站不住。颤声道:“楚大哥,昨晚是你么?”她身体哆嗦,两眼红肿,更惹人产生怜意。   楚舟航只是威胁,“你若胆敢寻死,我必让楚一剑生不如死。”他一字一顿,严酷无比,“我能做到,你信不信?”搂住她的腰,楚舟航低低道:“子若,别逼我。”   “为什么会这样?”王子若对着空气,喃喃自问。   楚舟航轻咬着她的耳朵,引起阵阵颤栗,“你生剑儿生,你死……子若,你知道后果的。”   往日不可追,终于相信了一个人可以一瞬间变为另一个人,王子若讷讷点头。   楚舟航满意的给她穿起衣服。   一月后,虚都被朝廷正式接管,改名景州。   朔王大喜,觉得没有叶洛这根线牵头,他们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鼓起勇气吃了虚都这块肉。   请她参加王府的宴会。   叶洛推辞不过,与楚一剑同行而去。   王府果真热闹,两人如坐针毡的待了两天,告辞离去。   有好必有坏,原本住在虚都的人逃离在外,听说了此事,守在一旁欲拦截他们。当大地刚从薄明的晨雾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叶洛看着马背上的一堆草药,笑嘻嘻道:“没白去啊!”   楚一剑手提芙蓉糕,“原以为跟朝廷之人很难打交道,没想到人家只让我们不要拘束,玩个开心,根本没说别的。”他脑子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别处,着急道:“洛儿,我们得装扮一下。”   叶洛纳闷,“怎么啦?”   楚一剑指手画脚,呼吸也重了起来,“你想起来了没,那个朔王说……拿回虚都,你是功臣。”   叶洛神色一变,“是有这么回事。”她连忙拉着楚一剑的手,跑到树林里。   半个时辰后,两人从树林里钻出来,衣服上污迹斑斑,叶洛的鼻子下面两撇胡须,嘴巴旁边一颗黑痣,飘逸的长发扎在一个破烂的发兜里。楚一剑倒是没太大的变化,换了一件衣服,背了一捆柴而已。   走了不到一百步,一群人吵吵嚷嚷人迎向他们。   “嘿,老头,有没有看见一男一女。女的很漂亮,男的……很干净。”王虎大大咧咧的站在中间,胸脯横阔,拍了拍瞟状的肌肉,“说出来大爷赏你银子。”   楚一剑顾不得郁闷,瑟瑟缩缩的摇头,“……没……没有。”   王虎身边的人啪的一下将楚一剑背上的柴甩下来,一脚踩下去,“妈的,不是说从这儿走吗?我们找了这么久,连个影儿都没有。大哥,是不是走错了?”   王虎沉声道:“信应该没问题,去青城的路就两条,另一条路上有我们的人。不过,这么久了,他们也没发信号,难道出事了?”   “那婆娘害得我们没地方住,找到她,老子非趴了她的皮不可。”   “五哥别这样,对待美人要温柔,不如赏了我做老婆?”   “你想的倒美,那我呢,我们这些兄弟怎么办?”   “……我不嫌弃。”   “哈哈哈。”人群中响起哄笑声,有人促狭道:“这小子想老婆想疯了,既然这样,怎么不去醉香楼赎人?”   “我没银子。”   “贱,真够贱的。”   “这家伙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   叶洛气得咬牙切齿,转头朝那个说要娶她当老婆的人看去:皮肤黝黑,脸上的胡茬乱糟糟的,穿着一件黄不黄,灰不灰的褂子。手指瘦小,长长的指甲缝里还夹杂着黑白不一的浊土,脸好像也没洗干净。   楚一剑握着她的手,示意别动。他俩被围在中间,若有响动,势必引起更大的注意。   叶洛想掏腰囊里的药,摸了个空,想起进门的时候就被朔王府的人以安全为由,搜走了。她的脑袋低了少许。   “嘿,你们怎么站这儿不动,还不走?”王虎大吼吼的说道。随即走到前面,挡住叶洛的脚步,“手里提的什么,我看看?”   “草药。”叶洛怯怯的说,希望他不识货。   “拿来。”王虎两手撕开,他仔细的看了看,“人参?哟,居然还有天麻,茯苓膏。”他眼神闪了闪,变得锐利,如寒星一样让人无法直视,“哪儿来的?”   “……路上没人要,捡的。”叶洛的声音压低。   “大哥,那女人是陌桉白的徒弟,莫非这药是她扔的?”   “在哪儿捡的?”王虎继续问道,他的手伸出来想要扯掉叶洛头上的发兜。凉风吹拂着人的发丝,温柔的慰抚,如情人的呼吸。   叶洛不自在的后退。   楚一剑站出来,将她护在身后,紧绷的脸上写满了坚毅。   “呵呵,忍不住了?兄弟们,给我上。”    ☆、唯有试探   他们拉开了打斗的架势,王虎那帮人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好脏啊,拉回去洗洗。”   “眼睛很漂亮,怪不得是个大美人。”   “好眼瞎,那女人站了这么久我们才发现。”   “妈的,你才眼瞎呢。”   “我们身后不是有人跟着吗,怎么还不出来?”叶洛跺脚。空中飘来了压抑的云朵,笼罩住了暗蓝。楚一剑四下扫视,“是啊,两年多了。难道他们今天也出事了?”   “抓住她,抓住她。”一群人开始冲。   “看来不得不打了。”楚一剑抬脚,向来人的肚腹踢去,那人抱着肚子在原地哀嚎了起来,“好痛啊!”   “好狠的小子。”王虎跨步而出,眼睛里闪着熊熊烈火“我来会会你。”他快速的朝楚一剑奔去,楚一剑不慌不忙的拿起剑迎头而上。王虎双掌使力,剑尖险险的从指尖避过,同时施出内力,向楚一剑袭去。   楚一剑见机极快,急忙向后跃出,不断的转动手腕,躲过王虎又快又狠的匕首。   王虎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转两圈,朝楚一剑的方向坠落而来。   而另一边,那些人只想抓到叶洛,不想伤了她。叶洛仗着身体灵活,躲过不少“安禄之爪”。但,随着圈子的渐渐缩小,逼仄的狭窄,周围混乱的呼吸,不堪的秽语,让她无法招架。   楚一剑虽在同龄人中属佼佼者,然而,他对上的是王虎,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   智慧与粗暴相结合的男人。   在虚都占有一席之地。   匕首的寒光与明亮的剑光碰撞,楚一剑只觉得一股凌厉的劲风正朝自己的后背扑来,他斜地一躲。   王虎双瞳紧缩如针,那青年却还是好整以暇的站立,修长的手紧紧握剑,似乎一刻也不敢松懈。他一挥手,吩咐道:“带她先走。”   叶洛被一群人连推带搡的拐跑。   王虎狞笑一声,“小子,让你见见我王老虎的真本事。”楚一剑低喝一声,清如鹤唳,提腿前跨五步,剑意由巧变重。   王虎知他急了起来,浅灰色的影子向前掠去,巧妙的避开剑锋,横握匕首,朝楚一剑当胸刺去。他用足了九成功力,必要将青年命丧此地。   暗空飞来一颗石子,王虎手中的匕首控制不住的落在地上,他的手也被石子震得发麻。   男人思索两秒,转身逃跑。   楚一剑怔愣。   叶洛拼命的扭动身子,企图挣脱蓝衣人紧夹的肩膀,然而另一只手将她的头紧紧按住,接着有人拿来麻绳,绑住她的双脚,双手。   “妈的,这女人劲儿真大,累死我了。”   “可不,要不是你们怜香惜玉,老子两个巴掌早扇过去了,看她还有力气踢人不?”   “哟,刚才谁说轻点来着?站出来,我看是哪个龟儿子。”   “别说,这娘们洗干净真好看。”   叶洛扭头,避过蓝衣人粗糙的手指。“还不给摸。”蓝衣人轻佻一笑,随即将她的头掰过来,有力的手掌牢牢的箍住了叶洛的下巴,“叶南天也有女儿,真的是想不到啊。”他看着手上的一张纸,“哈哈哈,李某终于抓到莫氏轲的把柄了。笔墨拿来。”   莫兄,数日不见,可安恙?我飞龙帮与明阳宫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道。但近几个月,出现了几件很奇怪的事:水陆货物遭劫,近二十个弟兄死于箭伤,飞龙帮声誉受损,李某百思不得其解。   呵呵,年纪大了,总想发发牢骚。哦,对了,弟有件事天大的好事要告诉兄,兄听了一定会很高兴。   今日,李某救了个女娃娃,怪水灵的。她说她是叶南天的女儿,只是脾气不大好,老想伤人。弟迫于无奈,只得绑了起来。   兄莫激动,你我都清楚叶南天是个太监,这老小子当年做事阴狠果断,心毒手辣,对自己的姐姐倒是挺好的,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收养女娃娃呢?   听闻叶南风跳崖之后一直没找到她的尸体,兄与她青梅竹马般的长大。弟猜想,这女娃娃一定是叶南风的女儿。   飞龙帮近千口人要吃要活,莫宫主不至于为个小事为难吧。弟恭候消息。   字:李百烈   蓝衣人写完后,用嘴吹了吹,“飞鸽传书。”   “帮主,这样不太好吧,她可是王老虎要的人。”   李百烈嘴角抿着的皱痕一直波及面颊,深得连额头的发线都突了起来,他灰暗色的眼睛浮现出两团欲望的火焰,笑声从宽大的胸腔里破喉而出,“哈哈哈,王老虎那个瘪三怎么能与莫氏轲相提并论?这一次,我不仅要飞龙帮壮大,我还要它成为整个武林第一帮。”他望了昏迷的叶洛一眼,叹气,“哎,莫氏轲也有这么水灵的女儿,真没天理。”   “帮主,您要是想要……属下可以为您把风。”   “嘿嘿,好主意。”李百烈摸了摸下巴,不自禁的舔起嘴角,“还是你最懂我。”接着使力,给淫|笑出声的属下当头一巴掌,“混账东西,你想害死本帮主呀。这女娃娃要是出了事,第一个死的人就是我。你个不安好心的,滚蛋。”   “那您还……还表现出那种样子。”委屈的音调。   “笨,那叫垂涎,不过,再怎么色|欲不足也不能猥|亵自己的儿媳妇呀。”李百烈绕着叶洛走了一圈,“小宝走运了。”   “帮主,您是想……”不敢相信的语气。   “当然,不把她变成本帮主的儿媳妇,怎么实现我武林第一帮的梦想?”李百烈两手朝天,眯起的双眼闪现出一丝狐狸的笑容,宠溺般的说道:“快把叶姑娘安置在白阁,里面的东西一律换成新的,让‘铃部’的女人贴身伺候。另外,马上叫少帮主来我屋里一趟。这小子笨,都这么大了,还得他老子手把手的教。”他从腰里掏出一小包迷药,“放一点点就行,知道不?”   “帮主聪明。”   “去去,就你嘴甜。”   叶洛的神志是清醒的,然而她的眼皮就是睁不开,慢慢的挪出酸软的手掌,放在眉毛上,使劲的拉,没拉开。   恍惚中有人来到床边,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叶洛的身体跟着哆嗦了一下,醒了。她气哼哼的起床,气哼哼的跑到门口,发现门锁了。   这才返回桌边,“你谁啊你?”青年一头乌黑长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眼睛浮肿,微垂的睫毛下有淡色的黑影,挺直的脊背抵在黝黑的椅缝间,满满的不情愿。   最最尴尬的是,他穿了一件白色的中衣,虽然系紧了带子,也能模糊的看见一身的肌肉线条。   李盛气恼得很,他和追了半年多的姑娘在醉仙楼好好的吃饭,就被爹的狗腿两三下擒回帮里。老头开始满脸笑容,说“小宝,爹给你带回一个大美女”。   他就说了一句,“您自个儿享用吧”。   老头不高兴了,“儿子,你怎么可以怂恿你爹我找女人,小心你娘扒了你的皮”。   他说,“不会,要扒也扒您的,谁让您老脸厚把她气死了呢”。   老头脸变了,突然说起帮里的银钱不够,底下人心都不齐了。对方是明阳宫宫主的女儿,你小子捡便宜了,那丫头绝对是你小子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儿,得到她好处特别多。   他皱眉: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老头突然变得伤感起来:小宝,爹一口馒头一把米汤的把你养大不容易啊。你说说,这些年谁缺衣少穿也不能少了你。我飞龙帮近日屡遭打击,已经有人蠢蠢欲动时时刻刻的觊觎你爹的位子。你想想,要是保不住,咱爹俩就没活路了哇。   他冷笑:我盼着这一天哪。   老头呲牙:你……你不管你喜欢的人啦,关恬被人抢走有你受的。   他疑惑:你不是给我带回了一个,逼我喜欢她么。   老头叹气:傻儿子。   走进屋里,李盛恍然大悟。为了证明自己不傻,为了让爹清楚自己的能耐,为了有朝一日娶回心爱的恬儿,他决定和这女子相处一下试试感觉。   虽然有点卑鄙,有点惹人厌,但作为一个小人,有时候当当伪君子也挺好的。   呃,这姑娘好粗鲁。   俗话说趣味相投可以赢得对方好感呢。   一脚跨在桌子上,“小爷李盛,茂盛的盛。”   “……”一排青蛙从叶洛的头顶呱呱而过,“你是虚都人?”   “虚都,景州?”李盛摸脸,青年用一种狐疑的眼光打量叶洛,她看起来比刚醒来时镇静了很多,“什么意思?”   叶洛,“啊?”   “你好像对自己的处境并不担心。”   “当然。”叶洛神态自若,她根本不担心他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要是李盛胆敢冒犯,趁着房子里面没别的人,可以使出温情笑来救急。   “为什么呢?”李盛不由自主的前倾。记忆中,每个带进帮里的女人都会大哭大叫。虽然爹不想让他接触的太多,但他还是看见了不少属于男人的手塞进那些哭吼的衣裙里,放肆的抚摸。   他们舒爽的猥笑……她们惨白的脸……   他们得意的炫耀……她们痛楚的捂脸……   他们囚于空虚……她们困于软弱。   娘当时也是那种感觉吧。   “你衣服掉了。”叶洛状似惊讶。   “哦,谢谢。”李盛不再沉湎,快速的系了带子,他恢复好笑容,突然觉得拿女人当招牌使比小人还坏,虚情假意的套话太可畏。   以后的时光还很长,不需要委屈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吃完饭,我送你出去吧。”青年明眸皓齿,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写满了怜意,那是一种看似很近其实带着疼意的眼神。   叶洛惊讶的看着他,有些想不明白。空气没了声气,唯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在彼此打磨,一人试探,不信。   一人心安,无愧。   “那个,那就多谢了。”    ☆、情愫缘生   桌子上摆放了五道一汤,细嫩的肉被炒的油黄亮腻,浓香的汁液分散一滩。藤菜烩丝莼,玉般的透亮。海鲜豆腐脑,山药榛鸡汤……   光看就能引起极大的食欲。   李盛也很惊讶,“厨娘今日做的这么好?”他率先拿起筷子,“不要客气,吃。”   叶洛挑了一筷子在嘴边,闻起来有淡淡的辛味,不属于豆腐的味道。她有些犹豫,但看李盛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也跟着咽到肚子里。   ……   杨百烈从窗子里溜进来,将伏在窗子上的叶洛抱起,放到床的里头。接着扶起儿子,“这小子真重。”他嘀咕。   只有迷药成不了事,李百烈摸出兜里装的“烈情”,给儿子嘴里灌了两滴,拍了他软通通的脸蛋,顺势扯掉衣服,让他紧挨着叶洛。   走到窗户边,李百烈折返过来,给叶洛嘴里也灌了一滴。夜的香气弥散在空中,织成一个安全的网,让人毫不设防的入睡。   繁星隐现,远方的流火飞入山中。   燥热的感觉袭上李盛的全身,火一样的烧烤着他,就像刚从铁炉里夹出来的木块,虽不持久也有炙人的温火。李盛的喉咙被这炽热刺激着,口渴的厉害。下一秒,刺激全朝肚腹涌去,并有向下的趋势,他难耐的转身,碰上了一个柔软同样带有几分热的物体。   凭直觉是个女人。   李盛兴奋的抱住,不住的在她脸上舔。对方似乎在抗拒,李盛有些恼怒,双臂更加用力让她贴在他的胸膛上。   两人在床上扭打起来,蓝色的帐幕飘来飘去。李盛终于制服了她。脱去衣物,他脖颈一疼,倒了下来。   来人黑色的衣巾蒙住了半边脸,深邃的眼睛像浸在清澈的溪水里的黑色玻璃球,看不见半点波动。他微微叹气,眼疾手快的点住受不了燥火而扭动的女子的肩穴,给她喂了一颗药,才转身回看即便昏迷也浑身冒汗,脸色绯红的李盛。   有些难堪,他想了一会儿,伸出手,握住李盛濒临极点的巨大,缓缓的揉搓起来。   叶洛醒来,已是翌日正午,一睁眼就看到床边不知在想什么的李盛,他脸上的情潮还未褪去,似乎在回味。   叶洛下意识的捂住胸口,“你,你要干什么?”   李盛的目光有些复杂,带着悔意,他道:“我们已经发生了。”叶洛凝望着他的侧脸,似想到了什么,倏尔红了耳根。她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应该没有吧,我不疼哎。”   腿间的湿腻还在以及腹部明显的抓痕,像极了女人的咬伤,李盛也想当作是误会一场。但他嘴欠,某些方面又老实的不像话,坚定道:“叶姑娘,我会对你负责的。   “负责你个头啊!”叶洛爆叫着跳起来,“我说没有就没有,他奶奶的,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磨叽,本姑娘有喜欢的人,看见你就讨厌。”   “我也有喜欢的人。”   “那正好。”叶洛帮他扣好最上边的衣扣,“你现在就从窗户边跳出去,昨晚的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走啊。”   “对不起。”李盛低头道歉,在叶洛快踢中时跃到窗子上。   门就在这时急慌慌的打开,夜星,楚一剑走进来。李百烈跟在身后,看了看隆起的被子,笑眯眯道:“两位没错吧,小儿已经与叶姑娘情投意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肯定还舍不得分开,咱们还是先出去等着吧,喝口茶再商量,如何?”   楚一剑站在原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冻在原地走不了。一切发生的这样突然和意外,逆光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瞧见青年攒紧的拳头。   夜星垂下了脑袋。   李百烈抚了抚胡子,“年轻人真热情啊,这么快就对上眼了。”楚一剑不发响声的向他揍去,李百烈借力握住,带着劝解,“别冲动。”   周围的空气凝固了,楚一剑清楚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就像欢快的鼓槌,大声又大声。他无法平息自己,肚中涌出一股难以平静的气流在胸腔乱撞。   李百烈低低的笑。   “有客人来了,怎么也没人通知我?”李盛一身白衣,面带笑容的跨进屋子。天气一下子变亮了,小鸟发出叽叽的鸣悦声,有节奏的摇摆。   夜星猛然抬头,看着来人。   楚一剑疾走几步,奔到叶洛的床前,叫道,“洛儿,洛儿,你醒醒,醒醒。”叶洛迷迷糊糊的从被子中伸出头来,睫毛抖开,露出一脸慵懒,她挠挠乱乱的头发,打个哈欠“呜……还想睡。”重新蒙住被子。   ……   最惊诧的莫过于李百烈了,他也不顾忌了,怒问不按常理做事的儿子:“小宝,你昨晚不是和叶姑娘睡在一起吗?难道刚刚出去了?”   “爹。”李盛埋怨,粉红的唇上起了亮亮的光泽,“你听谁说的。叶姑娘胃口不好,我陪她吃了饭,就回自己的屋去了,才刚叠好被子。”   “……”很是不甘,“你来干嘛?”   “嘿嘿。”李盛不好意思的笑,狭长的眉毛上泛起柔柔的涟漪,暖意浓浓,“昨日与叶姑娘畅谈,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想问她睡得好不好?”   “哦,李兄来了。”叶洛裹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我昨晚睡得很好,等我洗漱好咱俩接着聊。”   “好,痛快。”李盛喜滋滋道,“我这就吩咐下人们备酒。”他舒心一口气,准备溜。   “慢着。”李百烈一把扭住儿子的胳膊,阴□□:“昨晚的响动那么大,你老子我半夜都听见了。说你们什么事都没有,谁信啊。”   李盛疼的呲了一口气,老头看来很失望,失望的连儒雅风范都不保持了。他感到痛快,不解道:“本来就没发生什么嘛。”   “我得检查检查。”李百烈不由分说,一把撕下儿子的衣服,快到腹部的时候,李盛连忙弯腰捂住肚子,羞涩道:“爹,这么多人。”   光滑的脖颈,蜜色的胸部无一丝痕迹。李盛暗自庆幸,这姑娘昨晚很有理智啊,除了腹部下面有几道抓痕,脖子上居然神奇的没一个吻痕。   他看了看突然变紧张的叶洛一眼,冲她安抚一笑。虽然他们俩已经发生了关系,但她貌似很不情愿,正好他有恬儿,不如就顺着她的意当作没发生关系吧。   以后她有什么条件可以暗地里提,他一定会满足。   李百烈接受不了,到手的鸭子飞了,武林第一帮的梦想实现不了。他简直气火攻心,扯起儿子的裤带来。   李盛反应敏捷了些,怎么也不让爹得手。李百烈不相信,他自是知道儿子的拗性与叶洛的反抗。为此,准备了效果最好,药劲最大的春|药,昨晚也听见了响动,这两人的关系不可能清白。   “小宝,敢做要敢当,你得对叶姑娘负责,我们李家从不生孬种。”   “爹,换个地方可好,到时您想怎么检查就怎么检查,我绝对不反抗。”李盛快哭了,他一手捂肚另一手还要拉紧腰带。   “不行,到时叶姑娘就不承认了。”   叶洛瞅着屋顶翻白眼。   楚一剑:……   夜星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父子俩瞧。   李百烈担心一口血喷不死人,又道:“爹知道你一直洁身自好,第一次说要给新婚之夜的新娘。昨晚那么猛,肯定是给了叶姑娘。”   “没有没有,我一月前刚好给了恬儿。”李盛着急的说道。那个楚啥啥怎么还不来帮忙,他就不担心自己身上的痕迹遮不住后,老头死赖上叶姑娘么?   还是他也想看小爷的裸体?难道……难道他不相信叶姑娘?不是不是,要是露光,不是给叶姑娘难堪么?   在李百烈拼了力的想趴下儿子的裤带时,楚一剑终于开口了,戏谑轻松的语气,“李帮主,我们没有观看令郎裸|体的兴趣。”   同时一根木筷朝李百烈的后背击来。   李盛趁着这个空当,连跑带跳的滚出门外。他决定锁好房门,再涂一遍药膏。   叶洛和楚一剑还不知道夜星是谁,他俩以为他是李百烈的另一位客人。在夜星给了李百烈一百万银票,并许诺以后不会找飞龙帮的麻烦后。   李百烈朝差点要成为自己儿媳妇的丫头挥挥手,满脸不舍。   然后快速奔向李盛的房间,他要弄清楚。   第一部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明白黑衣人的意思,23333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